太阳缓缓落下了山,林间的鸟从暮色下飞过,归入了巢穴,秋意渐浓,树叶染上了枯黄,夜间的凉意悄然无声地袭来,萧时善浑身打个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从山道间望过去,心里空空荡荡的,她还能去哪儿?
她终于离开了侯府,终于有了自己的宅院,常嬷嬷还有微云疏雨都会在梅府等她回去,她还有一大片林场,一辈子都吃喝不愁的银子,可这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填不满此刻的空寂。
萧时善焦灼不安,被一阵恐惧摄住,陡然发现连银子都不管用了,再多的银子也无法让她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这令她越发惊恐,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四野寂静无声,偶尔传出窸窣声响,萧时善看着下山的路,加快步伐走了下去,清凉的风拂过脸庞,身侧的树影不断后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她从侯府跑出来的那日似乎也是这般彷徨无措,可她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即使最后没有赶上卞家的马车,她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并且斗志昂扬,但这次不一样,她整颗心都跟掏空了似的。
萧时善突然想起李澈曾问过她好几次的话,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那时回答是银子,可这并不是她心里的答案,因为连她也说不出来,但在某些时刻,她却觉得在李澈身上找到过,只不过又被她给弄丢了。
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又在心里否定他的付出,萧时善都觉得自个儿忒不地道,想到李澈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即使当初和离,他也没说过那样的话,可见是下了狠心要摆脱她。
走到山脚,在登上马车前,萧时善回头望了一眼,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于大夫的话,她突然心跳加快,仿佛又抓到了某种可能。
她真是太笨了,为什么从来没想过他要什么,萧时善一想到她跟李澈说的那些话,就想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嘛,天知道他是怎么忍受她的。
“姑娘?”小燕满眼疑惑,姑娘下山时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怎么一会儿就变了副模样,眼里好像有了不一样的神彩。
比起李澈,脸面算得了什么,这个念头令萧时善有些难为情,但又给她注入了新的力量,“回去,我们回去!”
“回哪儿啊,姑娘。”小燕扶着她上车。
“回远宁府!”萧时善回答得分外明确。
小燕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刚回来么。
萧时善不管旁人怎么想,只希望李澈别不见她,心里已然打定主意,就算他闭门不见,她也赖着不走了。
从锡华到远宁府,差不多小半个月的路程,萧时善夜里睡不着觉,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然而她所乘坐的那艘客船,在进入远宁府境内时,遭到了义军劫掠,点着火的箭矢雨点般射下来,一伙流窜的义军抢了好几艘商船,烧的烧,抢的抢,江面燃起一片火海。
张亨在水下找寻多次,从水里捞起了小燕,立马问道:“姑娘在哪儿?”
小燕咳出了几口水,稍稍恢复清醒,看了看周遭,吓哭了出来,“姑娘,姑娘……”
船上四处起火,小燕跟着姑娘跳下了船,刚开始还拉着姑娘的手,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亨心急如焚,锤了下拳头,跳进水里四下找寻,直到天黑也没找到萧时善的身影。
这会儿天都黑了,贾六阿弥陀佛了半晌,什么用都没有,他忍不住道:“姑娘不会是……”
张亨一双虎目瞪过去,贾六闭上了嘴,心里依然认为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想到这儿,也是闷着头,抹了把泪。
天黑之后,水下漆黑一片,想要寻人更是难上加难,张亨筋疲力竭,连夜赶去了知府衙门。
六安听到前面传来的消息,先是一惊,而后急忙进去禀报。
李澈锋利清冷的视线压下来,心里一沉,嚯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去,“让柏岩带上一队水性好的护卫,去府外等候,把张亨叫来带路。”
“主子你的伤……”六安的话说了半截,就见人已经没影了,他也不敢耽误,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大夫说要好生休养,偏又赶上这事儿,要是伤口裂开该如何是好,六安心道一碰上三少奶奶的事,他们公子就没点好,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一队人在水下找寻了两天,仍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