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他满脸堆笑地迎过来,“您今日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您在这儿坐会儿,小的给您去取。”
这得是来光顾过多少回,才能让掌柜的殷勤至此?花月唏嘘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你别瞎想。”他黑了半张脸,“爷之前只是随徐长逸他们过来。”
“嗯。”花月也不争辩,点头表示听见了,但不信。
后槽牙紧了紧,李景允往旁边一坐,伸手指了指她,对掌柜的道:“这小祖宗,带着她去挑,看她想要什么。”
掌柜的错愕了,心想三公子还会带女人来挑东西?这可是头一回。
转头看向这女人,他更错愕了:“怎么是你?”
花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候掌柜。”
从前她来这儿,都是揣着月钱在一楼挑上许久,然后与他讨价还价。候掌柜对她这没钱还想买宝贝的奴婢向来没个好脸色,谁曾想如今她再来,竟是这么个场面。
脸上笑意有些僵硬,候掌柜余光瞥着李景允,也不敢妄动,还是低头躬身地请她往簪台上走。
宝来阁东西繁多,首饰玉器、丝绸缎面,花月挑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叠在一起,有半人高。
候掌柜擦着额上的冷汗,与她小声道:“之前有些冒犯,您可别往心里去。”
花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道:“掌柜的怕什么,我不过是借着公子的光过来买东西,又不会少给银子。”
“话不能这么说。”候掌柜赔笑,“我宁可少收您些银子,也没道理在三公子身边结个梁子啊。”
花月更想不明白了:“我家公子虽然出身尊贵,可眼下并无官职,也无建树,掌柜的何至于如此巴结。”
候掌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您不知道?三公子在这外头,那可是……”
“挑好了没?”李景允等得久了,有些恹恹地走过来。
候掌柜立马收了声,朝他笑道:“夫人对本店的宝贝甚是青睐呢。”
满腹疑窦,花月倒也不急着问,只转身跟他指了指旁边的盒子,然后道:“就这些吧。”
李景允点头,低声问她:“饿不饿?”
“有一点。”她道,“现在赶回府,应该还来得及用膳。”
“不回去吃了。”他道,“天天吃府里的饭菜也腻,这旁边有家不错的酒楼,爷带你去尝尝味道。”
花月一听,连连摇头:“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要是知道春猎散了咱们还没归府,少不得要担心。”
候掌柜听得满脸惊恐,拼命给她使眼色——顺着三公子的意思就行了啊,哪能与这等贵人对着干?
可是,还不等花月接收到他的暗示,面前的三公子就“啧”了一声,无奈地道:“行吧,回府。”
候掌柜:“……”
他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亦或是刚才太困了,他现在是在做梦。
可是,殷花月往他手里放了一叠银票,掂着沉沉的,也能闻见熟悉的纸墨味儿,怎么都不像是梦境。
“劳烦掌柜的待会儿送去将军府。”
“是。”
目光呆滞地送着这两位出门,候掌柜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掌柜的?”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候掌柜回神,定睛一看,又连忙低头行礼:“韩小姐。”
韩霜面带病色,轻咳了两声道:“上回我瞧好的那个金镶玉四蝶玉兰步摇,你替我送去韩府。”
微微一愣,候掌柜连忙道:“这个不巧,方才有人刚买走。”
眉心皱了皱,韩霜略带戾气地问:“谁?”
“小姐莫怪,是李家三公子的夫人挑走了。”
旁边的别枝上来就斥:“瞎说什么,三公子还没立正室呢,哪来的夫人!”
掌柜的一缩,连忙拱手:“见谅见谅,小的也不清楚,只看公子甚是宠爱那姑娘,便当了刚过门的夫人。”
韩霜闭了闭眼,冷淡地问:“买了很多?”
“是,银票还在这儿呢。”候掌柜连忙摊手给她看。
扫了一眼,韩霜心情甚差,转身刚要走,却突然一顿。
她扭回头来,仔细看了看票面上的密押和水印,脸色骤变。
“是三公子给你的,还是他身边的姑娘给你的?”
候掌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三公子身边的姑娘给的。”
点了点头,韩霜扶着别枝的手回到了马车上。
“小姐。”别枝还有些愤然,“三公子对旁人可没这么好过,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韩霜若有所思。
车帘落下,马车晃晃悠悠地就朝禁宫的方向去了,车轮在地上印出长长的印子,蜿蜒扭曲。
花月跟着李景允跨进将军府的大门,刚在东院更了衣,就收到了宝来阁送来的东西。她仔细盘点收拾好,取了几个盒子就要往外走。
“喂。”李景允很是不满,“你当爷是死的?”
抬起的绣鞋僵在半空,花月哭笑不得地解释:“妾身是要去一趟主院。”
“那你也该同爷说两句场面话。”他拧眉,负气地抱起胳膊。
本着哄小孩儿的心情,她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朝他屈膝问:“妾身要出门了,公子可要同去?”
“好。”他平静地应了一声。
“……”花月瞪大了眼看着他。
这人起身朝她走了来,手一抬就将她怀里的盒子都抱了过去,然后不耐烦地催她:“要走就快点,还能蹭顿饭。”
“您。”她喜出望外,满眼小星星,“您愿意去看看夫人了?”
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别扭,李景允闷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算爷给你的补偿。”
花月也不想问他要补偿什么了,随便什么都好,她提着裙子就跟了上去,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爷您小心脚下,手上拿这么多有些重吧?妾身帮您拿。”
“不用,待会儿交给八斗。”
“那您要不要再换身衣裳?妾身给您找那套蓝鲤雪锦的袍子来可好?”
那套袍子早拿去给她擦了头发了,李景允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偏是没个表情,只摇头:“不必。”
花月是高兴得不知所措了,绕在他身边跟旺福似的来回转悠,就差冲他摇尾巴了。
将盒子递给过来的八斗,李景允状似无意地揉了揉指节,眉宇间颇有些痛色。
身边这人这回反应是极快的,白嫩的小爪子立马裹上来,捏着他刚才揉的地方细细按压,柔声问他:“这儿不舒服?”
“嗯。”他点头。
于是她就握着他的手捏揉按摩了一路,温热的指腹覆在他的指间,一直没松开。
李景允别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盛满笑意。
回来的时候,花月以为公子不会去主院,所以也没让其他人往主院里递话,眼下两人一同前去,倒是能给夫人个惊喜。
她是这么想的。
然而,一跨进主院,她就听见主屋里传来将军冷淡的声音:“不用你操心。”
“你就在这后院里过日子,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的事与你无关。”
“你想帮忙也帮不上,何必徒增麻烦。”
心里一紧,花月松开了李景允,迈着碎步飞快地往里走。
庄氏向来是温声细语的,走得近了才能听见她在说话:“我如今什么也不要,只想要景允平安。”
“他平安得很,哪天我没了,他也不会有事。”
“老爷……”庄氏有些哽咽。
花月听得又焦急又担心,可她这身份,也不敢贸然推门,只能站在门口干瞪眼。
然而,正瞪着呢,耳畔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越过她的肩,朝那门上轻轻一推。
“吱呀——”外头的光照进门里,卷起一些细微的灰尘。
屋子里吵着的两个人顿时住了口,一齐扭头看向门口。庄氏眼睛不好,只能看见强光之中走来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可李将军抬眼就能看见李景允望向他的眼神。
冷清、陌生。
跟他看庄氏的眼神一模一样。
莫名的,李守天竟然笑了,他盯着这张和自己有六分像的脸,似喜似悲:“真不愧是我亲生的儿子。”
“景允?”庄氏一听就站了起来,双手朝前摸索,“是景允来了吗?”
花月连忙上去扶住她,笑着轻声道:“夫人,是公子过来了,公子刚春猎归府,来跟您请安。”
眼眶微湿,庄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颤着嗓子侧头问他:“春猎好玩吗?”
回母亲,甚好。
——他总是会这样回答她,庄氏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想多听一回自己孩子的声音。
“回母亲。”李景允开口,声音平和,“今年山上冰化得晚,猎物没有往年多,但去的人不少,也算有趣。儿子带了一头小鹿回来,是白色的,花月喜欢,想养在院子里,还请母亲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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