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
花月有些没反应过来,霜降却是听懂了,柳眉轻撇:“你们大梁的律法,为人妻妾两年不归府邸,等同被休弃,还用得着什么休书?主子傻,您也不能拿这个来蒙人。”
这么一说,花月回过神了。也是,她现在与他已经没什么干系,就算是要再嫁,也用不着过问他。
调整好情绪,她一边夹菜一边道:“您且放心,暂时没这个打算。”
捏着筷子的指节有些泛白,李景允闭了闭眼。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在给她服软,可她好像听不出来,轻飘飘两句话就又岔开了去。
怎么办?他看向旁边的有介。
有介正吃着豆腐羹,吃高兴了,头也没抬。
哪有大人向两岁小孩儿求助的?他咬牙。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办,万事开头难,这都开了头了,没道理半途而废。
定了定神,李景允夹了菜送进嘴里。
这一顿饭吃得花月浑身不舒坦,饭后一下桌子就抓着霜降问:“他们要在这附近停留多久?”
霜降想了想:“班师回朝是定了日子的,左右不能拖延过五日,否则就有不忠之嫌。他们驻扎在此地也许有别的事要忙,但应该不会太久,您且忍忍,忙活着把香囊的单子完成就是。”
花月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难面对的就是自己爱过的人,若说无动于衷,那不可能,但若要像以前一样怦然心动,她又不是记吃不记打。
一看见这人,什么旧事都能想起来,好的坏的,在脑子里一起翻涌撕扯。偶尔也有那么一丝想依靠的冲动,但念起这人无情的时候,又觉得何必浪费这一腔热血重蹈覆辙。
两年过去了,李景允还是这么丰神俊朗,眉目含英,一眼就能让她想起当年练兵场上看见的那个模样。但他身上的傲气是只增不减的,一开口也能让她想起生释往和有介那天的无助和茫然。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这么个劫数吧,忘记了怪可惜的,可要是去记挂,又有些膈应。
将自己埋在一堆布料里,花月想,忙活儿也是个好事情,把这段日子忙过去也不错。
然而,李景允好像无处可去似的,成天就在她身边。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或站或坐,端茶看书,没往她这边看一眼,但就是不走。
花月有些沉不住气,霜降却懒洋洋地道:“随他去,毕竟是客官,人家定的单子,来看着点也没什么不对。”
是她太敏感了?花月嘀咕两声,看看霜降脸上坦荡的神色,埋头继续干活。
刺绣是个累人的事,哪怕她们把布庄暂时关了,没日没夜地绣,一天也只能绣二十来个,尤其殷花月这身子,捱不过亥时就会睡过去。
霜降很体贴,每回她睡着,第二天起来都在床上,旁边放着霜降替她绣好的香囊。花月很过意不去,拉着她道:“你到了时辰就跟我一起睡吧,总不能老累着你。”
“没事。”霜降移开目光,含糊地道,“也不是很累。”
这么多香囊一个人绣,哪能不累呢,花月心里有愧,干活就更快了些,但一到亥时,她还是睁不开眼了。
就靠在桌上小憩片刻吧,她想,眯一会儿就继续绣。
霜降看了她一眼,以为她睡着了,一如既往地没有打扰她,大概是想等她睡熟些,再扶她上床去。
花月闭着眼欣慰地想,余生有霜降这样的人陪着,也不是不能过。
然而,一炷香之后,门突然响了一声。
花月睁开眼,就见霜降起身去开门,门外进来一股夜风,夹杂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心神一动,她飞快地又闭上了眼。
霜降没跟来人说话,转身又回到了桌边继续绣花。那人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练武的手就是稳啊,花月想,如同在京华时某个抱她回府的夜晚,她若不是醒着,绝对察觉不到自己在被抱着走。
这人极为小心地把她放上床,拉了被子来一点点给她掖好,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绣不完了。”霜降声音极轻地道,“您意不在此,就把这单子转出去,别累坏了人。”
“给别人,她乐意?”李景允问。
霜降没答话,应该是也知道布庄需要这生意糊口,但片刻之后,她还是耐不住性子地道:“当年轻贱人的是您,眼下巴巴地来讨好的也是您,玩的这是什么路数?”
“没有。”
“您看看您现在这做派,不是讨好人的路数?”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李景允的声音又轻又无奈:“爷的意思是,当年没有轻贱人。”
“呸!”霜降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声儿大了些,花月下意识地跟着动了动,屋子里两个人像是察觉了,纷纷噤声,没一会儿,脚步声就往外去了。
门“吱”地一声半拢住,花月睁开了眼。
她没想到李景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而且看霜降那见怪不怪的模样,好像也不是头一次。
两人站在屋外房檐下,声音还是压得很轻。
“您真以为谁都是傻子?心上搁着人的才是傻子,不搁的时候都是人精,您那一桩桩一件件的风流事,用在这地方听我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