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此刻终于心无旁骛地异口同声,喊出自己的真心话:“是!秋将军!”
郑裕领兵在外又是强行交互了几轮,直到月明星稀,大姜士兵终于捱不住疲惫只能暂停进攻,虽然锦州城迎来了短暂的轻松,但是郑裕被人扶着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甚至走不了几步路就开始打颤,秋含衣随即意识到那里有些不对,当即让其他人都去好好歇息,又让程真成去请来城内的郎中帮忙看看。
这些天来大家大大小小的上都是相互帮忙包扎,因为锦州城百姓逃的逃,老的老,郎中就没有几个方便的,更别提要为这么数量庞大的人包扎。
“小秋将军······”
屋内其他人均被秋含衣遣散,坐在床边的郑裕面容惨白,声音如锈铁,唇角流出血来,看上去就像被风一吹便能即刻化成齑粉飘散:“这支箭有毒,我虽然已经尽快封住穴位不让血液流动太过于快,可是这毒性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有停止扩散的迹象,反倒是照常流通。”他苦涩地笑了笑,“我只怕是没好了。”
“不会的,郑将军您先别说话,别浪费体力,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就会好了。”秋含衣前头笑吟吟面对众人的表情消失不见,抿着唇,眼里满是凝重。
她拿着布帛帮忙郑裕包扎伤口,随即系紧他的大腿,企图阻拦毒素的扩散,然而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沉沉昏睡过去,她一刹那四肢冰冷,不敢出手摇晃,颤抖着探了探鼻下,感受到还有鼻息,手才冷静下来,她呼喊着:“郑将军,郑将军您醒一醒!不要睡!”
“没睡······”郑裕声如叹息般呢喃,“就是有些累了,打了这么久的连轴仗,还没有好好歇一歇,没睡啊······”
此时程真成终于带着郎中进门来:“含衣姐!我把大夫找来了!”
秋含衣一下子精神起来:“快!大夫你快来看看这毒怎么解!”
郑裕还在闭着眼睛呓语着,嘴唇和眼皮轻轻颤抖,呼吸一阵长一阵短,喘气时不时打断完整的话,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秋含衣费力听了听,听出来几个“守家护国”与几个“保护百姓”的词语,眼看着郎中要帮忙褪去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她连忙拉着程真成来到门外等候。
程真成有些担忧地问:“郑将军到底是怎么了?是中箭失血过多才会昏迷吗?”
秋含衣与他比肩站立,半年多之前还和她差不多高的孩子如今已经需要她仰头看去,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掩藏,开口说:“那支箭有毒。”
“那······”程真成斟酌着还是开了口,“郑将军会没事的,对不对?郎中会帮他治好的,对不对?他昨天早上还说要和我喝酒,一定会履约的对不对?”
秋含衣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穿得这样少,骑马不会冷吗?”
两个人就这样有的没得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也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可能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上的星河流转,身后的门打开,两人猛然回头,看见郎中双肩耷拉,面如土色。
“郑将军,殁了。”
据郎中所言,郑裕身上的不是寻常毒药,正好是用于致死的蛊毒,他根本无力回天。
命运多可怕呢,这样孤注一掷少有的毒箭,偏偏正好能够落在郑裕身上。
秋含衣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想过,战争不可能不死人,只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来得这样快,她还记得十多日之前,她刚刚到达锦州城的时候,郑裕笑得十分慈祥,知道那日是她的诞辰,还给她办了场接风宴,他和她说起他从军这些年来经历的大大小小事情,也经历过战友离去,也经历过各种绝境,但他终究都是挺过来了,她那时候就在想,这样一个有经验的人,甘愿长久驻守边疆而不是回到帝都坐得更高,一定是十分在乎他身后的百姓。
郎中离开的时候,程真成看上去极度难以接受,他似乎是问她,又可能实在询问自己:“含衣姐,是不是我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如果来得再快一些就好了,再快一些,郑将军一定有救的,都怪我,怪我······”
“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郎中也尽力了,郑将军自己也尽力了,只是有些时候,不是尽力就可以得偿所愿的。”秋含衣伸手将少年拥抱住,仰头望向天空如墨色晕染,浩瀚无垠的苍穹中满是星星,遥远而渺小,她心底怅惘,只觉得自己与那些星子无二,都是那般渺小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