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满脸褶子的三妯娌,旗袍妇女虽然也上年纪了,但脸上要光滑得多,就是脸色不太好,白惨惨的,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样。
手上还拿着副鞋垫的旗袍妇女笑盈盈地站在楼道口,微微低头,看着这三个长舌老妇。
王六妹和她的两个妯娌似乎察觉不到旗袍妇女那看笑话般的视线,仍然在唾沫横飞地嘲笑着李老四那个死了媳妇就没能力再娶、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的老鳏夫——哪怕她们的儿子不是死了就是坐过牢(或是在坐牢),对她们也并没多孝顺、全靠政府发的低保养活一大家子,但有儿子傍身的她们对着没儿子的同龄人就是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旗袍妇女貌似很愿意听这些,甚至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听着妯娌三个说话。
直到西斜的日头落下,晚风刮得身上有点凉了,嘲笑够了他人的三妯娌才意犹未尽地散伙,各自上楼回家。
旗袍妇女也跟着上了楼。
王六妹住的三楼,嫌气闷不关门的二儿媳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王六妹见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盘,又是一阵恼火冲上心头,站在门口指着二儿媳妇一顿教训。
旗袍妇女从王六妹身旁经过,摇曳着身姿继续往楼上走,旗袍开叉处,露出一双穿着褪色绣花鞋、缠着棉布的小脚。
除了自家亲生儿子和儿子带回来的客人,这也见不惯、那也见不惯的王六妹,居然没有对这个走起路来妖妖娆娆、像是一把年纪了还在勾引男人的旗袍妇女大加指责,反而像是看不见她一样,仍然在教训只会敷衍她的儿媳妇。
旗袍妇女一路上到六楼。
六楼住的两家人,只有一家入住,另外一家嫌这房子面积小、楼层高,简单装修后一直没有住进来,在城里租房子住。
住在六零二室的李老四也觉得今天天气有点闷热,门敞开着没关。
旗袍妇女像是很熟悉这一层,不打招呼便踏进了李老四家的客厅里。
李老四这个老鳏夫日子过得简单,家里没咋装修,就只刷了一层乳胶漆、排了电线铺了层地砖,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条老式的全木长椅,和一些基础的桌子柜子。
电灯亮着,电视没开,李老四背朝客厅,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的小板凳上抽旱烟。
被旱烟熏了多年、有些灰白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遗照,有李老四的爷奶父母,还有李老四夭折的弟弟和早逝的妻子。
旗袍妇女走到全木制的老式长椅上坐下,静静地盯着李老四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副不离手的鞋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