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生机正随着不受控制地从口腔脱离躯体的鲜血而流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正在快速变冷、膝盖以下都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老道士,这一刻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主要是腹腔内太痛苦了,内脏仿佛正在被看不见的大手揉搓碾碎这种常人不能承受之痛让老道士连晕厥过去都做不到。
这种对于将死之人来说过分残酷的清醒,让老道士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猜错了,不是洪所成引来了过江龙,而是那条过江龙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这种一发作就会要了他老命的反噬,只可能是来自安阳的那座八棺阵!
安阳的那座八棺阵……被破了!
腹内传来的绞痛让老道士全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身上衣服黏湿的触感都不说清楚究竟是因为血水还是因为汗水的缘故;置身这比痛快的注射死刑要痛苦无数倍的、活生生被反噬搅碎内脏喷血至死的痛苦之中的老道士,在他这条命苟延残喘的最后时间里,仅剩的、唯一还能随他心意而动的神智,被巨大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侵蚀。
他——不能死!
他怎么能死!
一般人对死亡无知而无畏,可他是知道的,在这个国家从废墟之中站立起来之前、在这片大地还被战争阴霾笼罩之时,老道士就已经知道了——死亡不是终结,死亡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是另一种开始!
只有庸庸碌碌的凡人,才会在死后烟消云散,一了百了。
善德者过功德镜、择积善人家投胎,而像他这种人,是要下地狱的!
老道士年轻时怕穷。
民国年间受的罪实在太大了,别人没得本事,只能忍着受着,可老道士觉得自己是有本事的人,当然没必要去挨穷受苦。
到年纪大了,不再受穷受苦的老道士,害怕起了死。
带他入行的师父是清末年间的走阴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死了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他拼命地甩开“死”这件事,连别人的命数命格都不晓得换来用了几次。
但现在……似乎是到头了。
老道士那头雪白的、平时都会精细地打理成道士发髻的半长雪发,被他自己流出来的冷汗浸透,湿漉漉地、一缕缕地贴在他的脸上和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