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风吹起一抹灰烬，脚下的尘埃翻滚着，往墙角而去，外面火把的光芒在门口摇曳，但墙壁里面，灯火微弱，甚至看不清三尺之外。

可宗寰还是看得清楚，商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不悲不喜，不忧不惧，可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子的冷意，乌眸之中透着冰凉。

新皇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善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没有顶棚的天牢中肆意蔓延，压抑的气氛在黑夜中增加。

半晌，商夏抬起眸光看着面前满眼期待的少年，轻声开口：“陛下如果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姐姐可是有难处？”新皇听得出商夏语气里的勉强。

“并没有。”商夏回答得干脆坦荡，“无非是一次豪言壮语的食言。”

新皇瞬间就明白了商夏的意思，姐姐在宫里就说过，含冤入狱，一定要太后亲自来天牢请她，才会离开这里。

“姐姐，只是这样吗？”新皇问道。

他年少轻狂，放过多少豪言壮语，说过多少狠话，都落了空，徒添笑柄……

他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如此顽强拼命地坚守着自己的豪言壮语，就如一个守诺之人誓死践行自己的承诺。

当他听说连丞相的命都不能让姐姐改变主意的时候，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说真的，姐姐让他佩服。

“对。”商夏点点头，给出了一个字。

还有就是一次对太后妥协，便有日后的无数次妥协。

当然，不是她，而是新皇。

这看似离皇权更近一步，实际上，绕了个圈子，更远了。

往后，太后可以把所有一切往新皇身上推，包括那些太后处理不了的事情，甚至是太后所犯下的错。

当然，这些没必要告诉新皇。

新皇在自己的利益与她的坚持上，应该做出抉择。

“我明白了。”新皇眼里有失落，但只一瞬间，便光芒更亮，“虽然这是一个大好的表现机会，但并不着急，五年时间我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宗寰上前一步，握住商夏的手，“姐姐，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听。”

能伸能屈，听得进去话，商夏对这位新皇很看好。

“不敢，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下令便是。”

商夏其实不太想和帝王交心，她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该有怎样的分寸。

商夏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一如既往语气生硬地说道：“商夏大不了食言一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势这东西的魔力，新皇如今赤子之心，但不代表一直能保持下去。

就算能保持，也说不好是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伴君如伴虎，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新皇的那点再次表现自己的梦全醒了，也就释然了，他眉眼一弯，笑着对商夏说道：“太后有错在前，朕没能保护姐姐在后，如今姐姐靠着自己能力自保，朕就是再浑，也不能拂逆了姐姐的心意。”

他还是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向天下百姓展示自己，就如处理宣州暴乱那次一样，但他知道，他一直是站在姐姐和三哥的肩头做事。

若是没有姐姐和三哥支持，他怕还在原地黯然神伤，还在自己的寝殿里喝着闷酒。

“商夏多谢陛下体谅。”商夏在灰烬中跪了下来，向新皇行礼。

君臣之别，商夏清楚。

新皇脸上挂着笑意，连忙将商夏手臂托起：“自从姐姐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对我态度就不一样了，我其实很怀念那晚上被姐姐痛痛快快地修理一顿，那样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商夏冒犯龙颜，还请陛下见谅。”商夏客客气气地说。

新皇低头看着比他矮上一头的女子，无奈摇头：“姐姐你又来了，非要跟我这么疏远吗？”

“行，我也不多礼了。”

商夏微微一笑，曲起手指在他脑门儿上就使劲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