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忙碌了起来。
安置八万家奴,分配一百零八万田亩的工作,慕听雪亲自监管,下面百名官员逐级执行。
慕听雪翻看着咨文,记载着八万家奴的情况,其中有几千人,分布在一座大山里头,连绵的丘陵山地有三万亩田,原本是南宫家的山,山内有十个村寨,居住着家奴隐户。这些被主子隐匿了户籍的人,唯一的责任,就是替南宫家种地。
“我想去看看。”
“那等穷山恶水,茅屋破烂,殿下还是别去了。”郑侍郎劝着。
“哪里的话,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世家豢养的家奴,是怎么生活的。”
“哎,殿下,那些山村实在太偏僻了,马车都没法过,只能步行。翻山越沟的,野狼肆无忌惮地窜入农户家里刨吃食。”老郑头唉声叹气,愁得不行,“让底下人去统计安置就好,您万一有个闪失,下官不好跟摄政王和太后娘娘交代。”
由于长公主很坚持,老郑头怕出意外,就去给摄政王送了信。
最后,还是晏泱亲自出马,陪她一起去。
“何必兴师动众,我就是想下基层看看。”
慕听雪无奈。
她没有穿五彩华丽朝服,头上的钿钗凤冠也摘了,只是一身青色白鼠锦棉袍,赭色直裰,绑腿黑舄,便于登山。纵如此轻装打扮,路过山间羊肠小道的时候,依然有数不清枯黄的苍耳,扎在了她的衣服、头发上。
路边枯黄的衰草中,还会忽然窜出一只黄鼠狼,把人吓一跳。
“穷山恶水刁民多。”
晏泱不放心,抽出腰间悍刀,把羊肠小道上灰白的灌木草丛给砍了。
身后,还有一队镇北军,约莫五十人,一起开道。
真的是刁民么?
慕听雪在万籁俱静的山里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隐藏在山沟沟里的村子,一半是斑驳的黄土坯房,漏风的茅草屋顶;一半则是在山体上凿出一孔孔破窑洞,黑黢黢的住人。
村民们缺吃少穿,瘦得皮包骨头,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女人们甚至衣不蔽体,破旧褴褛的衣衫无法遮住重要部位。她们眼神麻木,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进入一孔黑窑洞,就看到没有席面儿的光土炕上,躺着个生病的后生,吭吭地咳嗽着。
那只是很普通的咳嗽,在外头抓两剂药就能治好,但在这里,他只能像干尸一样躺着,静静地等死。
后生的老娘没有盐做饭,就去茅坑墙上剐了点土盐硝结晶,在水里搅了搅,倒入糠皮里煮一大锅。墙角还蹲着个脸色青白瑟瑟发抖的十七八姑娘,半截身子在阴影里,赤脚上都是泥巴,刚下地干活回来。
姑娘见到了慕听雪,就像看到了外星人,露出惊愕、恐惧的表情,本能地尖叫。
慕听雪取出两个白馍,放在她手里。
姑娘从没吃过白面膜,只吃过黑糠窝窝。当即喜得掉下泪来,自己舍不得吃,冲进屋里兴奋地喊着“娘、阿兄,吃馍。”
慕听雪一阵心酸。
院子里忽然窜进来一只灰色的野狼,根本不惧人,如入无人之境,叼起这户人家养的母鸡,咬断脖颈,嚣张地啃噬了起来。
晏泱沉默地握紧了刀柄,衣袂猎猎,眯起眼睛。
悍刀即出,自屋内飞向院中。
如大江东流,似星垂平野。
野狼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狼首咕咚坠地,热血似红梅洒在结冰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