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已经到了腊月二十,赵丰年给学童们放了两日假,安心在家里研究考题,只等小年那日考考功课,就彻底休年假了。
瑞雪早晨起来,忙着拾掇家里,洗涮不停。
吴煜、大壮和黑子三个,经了那日的事,逐渐变得亲密起来,大壮和黑子常带他出去,或者做些简单的绳套去抓兔子山鸡,或者敲开村西水塘的冰层钓鱼,这都是些农家孩子的平常玩法,但是,吴煜却兴致勃勃,毕竟以前他打猎时都是由侍卫把猎物赶到眼前,就差直接串到他箭上了,哪有现在徒手抓到猎物这般欣喜。
他也常教大壮和黑子功课,偶尔讲起以前看过的杂书游记,听得大壮和黑子佩服不已,三人恨不得同吃同睡,日日长在一起才好,让几个大人看在眼里常感叹,孩子的仇恨去得容易,友谊也同样来的容易。
因为家里豆腐卖的快,三个小子一早吃过饭,就跑来帮忙做豆腐,大壮和黑子推磨,吴煜则拎了木桶,负责往磨眼儿里添豆子和清水,不时笑出声来,惹得张大河也跟在一旁,一边烧火煮豆浆,一边憨笑。
瑞雪忙完琐碎活计,和赵丰年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云二婶家的雷子媳妇怀着身子,这几日胃口不好,偶尔在张嫂子家吃了块豆干,难得多喝一碗粥,喜得云二婶儿手舞足蹈。
瑞雪本就喜爱那小媳妇儿懂事温柔,豆干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吃食,昨晚就亲手做了一些,今日送了半陶盆去云家。
云二婶自然感激不尽,拉了她多说了一会儿话。
于是,吴老三上门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间那里传来轰隆隆的推磨之声,他猜想着那里定然是在做豆腐,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要偷看几眼。
结果,张大河正好出来瞧见了,皱眉喊了一声,“吴三哥怎么来了?”
他本就嗓门大,又存心提醒灶房里的几个孩子,自然又多用了几分力气,那声音就同打雷一般,惊得吴老三差点没跳起来,有心发怒,又心里虚得慌,只得干笑道,“啊,忙着呢,张老弟,我来找赵先生谈点儿事。”
赵丰年在屋里听得张大河的声音,就开门出来,一见是吴老三就皱了眉头。
当日瑞雪被骗一事,虽然没有与他多说,但是他却不是聋子瞎子,到底还是清楚一些,自然对这吴老三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人家上门来了,又不好往外赶,只得淡淡说道,“屋里坐吧。”
吴老三原本以为赵丰年没在家的,说是找他谈事情,也不过就是个托词,哪曾想,赵丰年居然真在,于是路上想的那些说辞,一见了赵丰年的冷脸,就立刻忘了大半,但是来都来了,想退缩已然不及,又惦念那张大户的谢礼,就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张大河以为吴老三是突然明白事理,来求赵丰年送他家里小三儿上学堂,也没在意,继续关了灶房的大门,领着三个孩子做豆腐。
赵丰年慢悠悠倒了杯茶水推到吴老三面前,吴老三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再瞧瞧自己干枯裂口的双手,忍不住那腰身就又矮了一截。
赵丰年也猜不出他的来意,又不愿与他多废话,就开门见山问道,“吴三哥上门可是有事?”
吴老三干笑两声,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扯了话题,“没事,没事,先生今日怎么在家,学堂里可是停了课?”
赵丰年听得他问起学堂,也与张大河一般,以为他是来为家里孩子求个读书的机会,于是答道,“学堂放了两日假,待考完功课,就开始歇年假了。”
吴老三附和点头,“是了,马上就小年儿了,是该歇歇了,这样大冷的天儿,先生去给孩子们上课,也着实辛苦。”
“不辛苦,月月收着束脩,自然要尽心尽力。”
“村里乡亲都知道先生尽心教授孩子们,心里感激不尽,极是尊敬先生。”吴老三努力把话题往铺子上引着,“只不过,先生是读书人,清誉重要,如若是因为一些事,累得先生清名受损,可就太过不值了。”
赵丰年眉头一挑,立刻推翻了刚才的推测,淡淡问道,“哦,我的清名怎么受损了?”
吴老三听他接话,心里大喜,“士农工商,先生是读书人,按理说走到哪里都是让人尊敬的,但是,这些时日,村里就有些流言,说先生好好的一个金贵人儿,却让娘子去开铺子,与铜臭为伍,实在损了先生的清名,我听了之后,心里好不难受,实在不忍心看着先生受人诟病。”
赵丰年心里冷笑,垂眸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说道,“多谢吴三哥维护,不过是些闲谈,当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