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很宽敞,但摆设儿却只有靠在里侧的一张大床,窗下的一桌一椅,简陋的比之普通农家都不如,床上挂着白色的幔帐,隐约能见得里面躺着个人影儿。
赵夫人端了桌子上的烛台放到床头,伸手挂好幔帐,低头瞧得那床上苍老日深,正满眼怒意瞪着她的男子,冷冷一笑,“老爷这般瞧着妾身作何?可是多日不见,太过想念?这都怪老爷那大儿太过能干,把赵家的产业扩展太多了,妾身整日要打理生意,核对账册,实在太累,就没有空暇来看老爷,老爷勿怪啊。”
赵老爷双手不自然的弯曲在身前,嘴角也向左下咧着,不时流下一滴口水,落下垫在脸侧的棉帕子上,此时,听了这话,他眼里的恨意更深,嘴里好似想骂几句什么,但是出口的却是几声低低的呜咽。
赵夫人笑得更是欢喜,“老爷想教训妾身?那老爷可要先好起来才行,否则,外人还都以为你是感激妾身呢。”
她说着坐到了床边,伸手替赵老爷盖了盖棉被,“告诉你个喜事吧,前些日子有管事传言说,在灵风城里见到了老爷最疼爱的大儿子,他不但没中毒而死,还成亲了,娶的媳妇很贤惠,马上就要替赵家添丁进口了。”
赵老爷眼里瞬时爆出一蓬亮光,他就知道,他那武艺高强,胸怀大才的大儿不会那么轻易死去,但这般突然听得儿子活着,甚至孙子马上都要降生了,着实让他狂喜得想要晕过去。
然而,赵夫人下一句话,却又立时把他从云端打落,“老爷很欢喜?哼,恐怕老爷马上又要失望了,因为…我又派了杀手过去。”
赵老爷立时眼睛外凸,强烈的恨意甚至激得他双手动了动,好似想要狠狠掐死赵夫人一般。
赵夫人仰头哈哈大笑,张狂极了,笑得痛快了,就低头去瞧赵老爷,声音里好似都结着冰茬子,“怎么?老爷你终于知道这种被人从天上扯下来,又踩在泥里,是什么滋味了?当年你就是这般待我的,你可知我是带着何等欢喜的心意嫁进赵家门的,想着要替你生儿育女,掌管后院,做一个贤妻良母!结果呢,你居然迷上了一个花楼女子,日夜与她缠磨不愿回家,留我一个人守着空房,我日日流泪,盼着你有一日会收了心,回到家里来…”
赵夫人想起那段凄惨的日子,双手死死撕着手里的帕子,大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有说道,“结果,那一日你是回来了,却抱了那个贱种!你逼着我假装怀了身子,足足装了七个月,把他记到我的名下,他成了堂堂赵家大公子,学武习文,打理铺子,人人都说赵家大公子惊才绝艳,天下罕有,可是谁知道他是个妓女生的贱种,他抢了我儿子的位置,抢了我儿子的声名,还要我像亲娘一样待他、疼爱他,怎么可能!”
赵夫人再也忍耐不住,疯魔一般伸手抽了赵老爷两个耳光,眼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变得红肿,心里终于好过许多,哈哈笑道,“我喂他吃毒药了,他吐了那么多的血,我本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哼,还想回来再把我儿子的东西抢走。我怎么可能再忍耐一次?”
她说着话,慢慢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起身倒了杯温茶过来,一边掏出纸包,掰碎那颗红药丸丢进茶水里溶解,一边笑道,“虽说这次派的杀手功夫很高,他不见得还会再逃过一劫,但是,世事无常,我还是要防备一二才好。”
她端了那融了药丸,已经变得猩红的茶水凑到赵老爷嘴边,掰开他的嘴巴,一点点儿灌了下去。
赵老爷猜得这药水定然不是好物事,拼命想要挣扎,奈何身上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再挣扎也只是眼皮眨动,眼见着那药水就喝光了,他眼里瞬时又布满了绝望…
赵夫人瞧得心里痛快,放下茶杯,替他擦干净嘴角,又笑着说道,“老爷放心,妾身不会真想毒死你的,这药丸还有一百日的期限,若是半月后有消息说你那大儿死了,妾身立时就给老爷服解药,毕竟老爷是赵家‘支柱’,德儿还盼着老爷夸赞他把商铺打点的好呢。但是,若你那大儿,又一次好运逃过这劫,找上门来,老爷你可就是我们母子的护身符了。”
她说完,伸手在床柱子里侧的一个凸起上按了按,那床侧就突然弹出一个匣子来,里面装满了银票和契纸,赵老爷喘得更急,眼里都恨不得冒出火来。
赵夫人施施然的把解药包好放进去,又推好匣子,把木床恢复原样,笑道,“老爷不会以为妾身一直没来拿契纸,是因为你藏得太隐蔽吧?我早两年就知道了,只不过,一来铺子里的进项还够我们母子花用,不需要动用老本,二来,就算再神通广大的贼也想不到,赵家所有家底都在你一个将死之人身下。如今妾身把你的解药也放进去了,你那大儿想破头,怕是也猜不到吧。”
她越想越得意,笑得脸上好似开了一朵花,妖艳而恶毒,散发着仇恨的味道。
赵老爷瞧着她这样子,目光闪动,不知想起了当年何事,居然隐隐有些怜悯之意,赵夫人抬手又甩了他两耳光,恨道,“收起你那副嘴脸!若是你当年懂得怜惜我半分,怎么会有今日的模样,你就好好享受你活死人的日子吧,等你将来去了黄泉,你那大儿说不定已经又赚下一个比赵家更大的家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