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日,妍华的病症蓦地减轻了许多。嘉惠只道她为了准备宴席而强撑,处处给她打着下手。
宋氏的死就如沧海中的一粟,极为不起眼,所有人都照常过着生活,竟是没有一人为她落一滴泪,反而看守她的两个老太监为此很是高兴。可悲至此,也是可怜。
在景仁宫倒夜香的小太监偷了一小截刺槐枝捎给了张李子,张李子盯着那截刺槐枝看了好几夜,愣是没有理出半分思绪。他是个人精儿不假,可他并未读过书,让他思索这样的事情,委实太费脑子。
八月十五那一日,他趁着内务府帮着熹妃准备夜宴的工夫,去见了一趟老宫女杜氏,多个脑子帮忙想想,总比他一个人盯着那截树枝发愣来得好。他将那截刺槐枝这段,只带了其中一截过去。
宫里头的太监与宫女都不识字,所以那杜氏自然也不知道负荆请罪这个典故。但是他听了张李子的话后,只疑惑道:“那余二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熹妃罚了吧?你看这上面有刺,背在身上肯定扎人。”
张李子立马摇头:“不会不会,熹妃娘娘向来宽厚,我从没听说她如此惩罚过手下奴才。要罚,打板子多轻巧?即便不愿送去慎刑司,景仁宫里头随意寻两个太监打他板子也是容易得很,岂不是比背这个东西来得厉害?我觉着这刺槐定是有什么讲究,你说说熹妃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个什么药?”
杜氏面相凶狠,白了他一眼后,哼道:“我怎知?这东西便先放在我这里,若是能查出什么线索,我自是会想法子告诉你。”
张李子最讨厌看到她这副老脸摆凶相,眼见讨不得好还要被她鄙视,心里也不痛快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内务府还忙着呢,我回去了。”
杜氏也未再说别的话,俩人再度不欢而散。
白日里天气尚热,怡亲王夫妻二人待日头西落的时候才进宫。彼时胤禛还在养心殿里认真地批阅折子,他总有批不完的折子,干不完的朝事。
宴席是摆在御花园的,怡亲王这般的男人通常情况下,本是不得出入后宫的,但是胤禛亲自提议在御花园里摆宴,自是无人有异议。
妍华知道胤禛不会提前过去,所以一早便让小余儿携了两个太监在神武门处等候,接了怡亲王夫妇后,便可直接引到宴席处。她昨儿便让人去接圆明园请皇后了,皇后没兴致回来,只让笑笑回来凑凑热闹。
“额娘,恩儿跳舞……”弘恩一直都很幸福,嘉惠与笑笑轮流照看他一整天了,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妍华抱,这话还未说完,就被嘉惠一个紧张给捂住了小嘴。
“嘿嘿,额娘,还是让我抱弘恩吧,阿玛跟额娘快来了呢,额娘去招待他们吧。”嘉惠赶紧将弘恩抢到了自己怀里,不待妍华说话,便一溜烟地跑了。弘恩早就瘪了小嘴,小手越过嘉惠的肩头一直朝妍华舞动,嘴里嚷嚷着要额娘抱。
嘉惠哪里管这些,将她抱到笑笑面前便丢给了笑笑:“差点儿让他坏了咱们的惊喜,好好看着他,真是不听话。”
他们几个准备了歌舞,弘历与弘昼也参与了,为的是给他们皇阿玛和额娘一个惊喜。弘恩虽然年纪小,却也被安排了一小段,嘉惠觉着这场舞定会让她两个阿玛两个额娘都开心得合不拢嘴,也好让她在离京之前给大家伙儿留个欢快的印象。
她这段时日没再提回怡亲王府的事情,所以妍华也没有傍着一直让她陪在身边,她才得以偷偷攒了很多工夫练舞。
胤禛本说了这是一场他与十三的兄弟家宴,妍华想着既然弘昼也一起参与了这个夜宴,便将裕嫔也给叫上了。十三夫妇则只带了他们自个儿过来。等胤禛赶过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而至。
夜宴在一阵丝竹声中开始,十三闻见席间一片酒香,下意识地便想偷偷倒一杯喝上一小口,结果却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好几道怨怼的目光。
最近的自然是筱七,她只是幽怨地望着他,看得他心头一阵发紧。十三讪讪地放下酒杯后,扫了一圈,才看到嘉惠、妍华、胤禛等一个个都缓缓地收起了那几道责备的视线。
他讪讪地干笑了一声,余光留恋地远远扫了妍华一眼。他心里一阵苦笑,闹不明白时至今日他为何还是放不下对她的那份绮念。
“皇阿玛,天上月圆,此间团圆,儿臣祝皇阿玛福如东海,祝十三叔寿比南山……”弘历携暖心起身,将在场的长辈一一敬了酒之后,才笑嘻嘻地落了座。
弘昼见状,忙侧头看向了自己的嫡福晋乌札库氏。只见她正津津有味地抓着一只鸡腿儿在啃,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模样。
弘昼立马轻斥了一声:“你看你哪里有个嫡福晋的样子,你就不能学学四嫂吗?她温柔贤惠,十足的大家闺范。我看你从小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压根不知礼义廉耻为何,哼!”
乌札库氏也不生气,只赶紧放下里手里那个鸡腿儿,气定神闲地将手擦了个干净,而后才冲着弘昼甜甜地笑了一下:“你嫌弃我也没用,我已是你的嫡福晋,连洞房也入了许多次了,你如此轻视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