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听得清楚,妍华嘴里一直在嘟囔着:“十三爷,我们……喝个痛快……你别走,再喝……喝两杯……”
“婵婵?”十三走了之后,胤禛请了岫云寺的大师傅们为十三开示、做佛事,足足满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罢。他眼下听到妍华的呓语后,第一反应便是十三的亡灵回来了,紧张过后,又想到妍华未曾做过什么坏事,便又稍稍安了心。
他的眸子转了转,似在虚空中找寻着什么:“十三弟,你回来了吗?为何不见我?婵婵心性胆小,你莫要吓到她,倘若有何未了的心愿,且托梦与我说说吧……”
一夜无梦,胤禛第二日醒来时,颇有些失落。许是他多想了,妍华与筱七喝酒,自是会谈到十三,她在梦里念叨几句也实属正常。胤禛收起了心里的担心,没再挂记此事。
他前天是因为一个奏折动了怒,有人密奏,说前左都御史之子徐骏,意图反清,有大逆不道之言。徐骏乃庶吉土,在翰林院当差,平日里不过是个酸腐书生。
密奏里说,徐骏有诗言: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胤禛看过之后当即动了气,饶是如此,他还是差人去翰林院问了个清楚,自是为了核实一下这两句诗是否当真出自徐骏之手。结果自然属实,所以他当日翻出那个密奏,瞪了半晌,越想越怒。
他怕他治理不好大清,愧对玄烨,所以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做着皇帝。就像妍华所说,这世上能有几个皇帝像他一样,每日早起晚睡地处理朝事,连出去迅游一趟的工夫都不给自己留下?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担心他所作的一切都有负玄烨之托,怕是会让他皇阿玛失望。
他从来都不是如此自卑怯懦之人,本来他虽然心有担忧,大清却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国库也在不断充盈,他本该歇口气的。可偏生钱贵毒死老八老九一事,牵扯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是他万万不曾预料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老八他们对他不服气得很,就连同一个额娘所生的十四,对他也是全无半分尊敬。他知道,作为兄长他许是失败了些,可他从来不觉得他愧对这个皇位。但是,自从去年宣示了《大义觉迷录》之后,那些反清的声音变由远及近地陆续传至他耳中。
他至此才知道,原来整个大清,不服他统治的人远远不止老八老九几个!
以前十三在的时候,还敢好生劝诫他,如今鄂尔泰、张廷玉他们虽然都敢于谏言,却没有一个人劝得住他。
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胤禛以为,那明月的明显然是在指前朝,而清风的清则影射大清。前朝早已不复存在,这徐骏竟然还眷顾它有情。而他好生让这人做了庶吉士,此人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说他大清不留任人才!
胤禛越想越气,最后冷哼了数声:“你既然如此眷顾前朝,蓄意诽我大清,朕留你又有何用?”
所以,方才他终于抵不住心里的怒火,将徐骏革了职,还差人去他家中抄家了。这一场抄家之举闹得沸沸扬扬,历时五日之久,结果在徐骏家中又翻出一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胤禛当即大气,这徐骏是在暗讽他大清皇族乃野蛮之人啊。他们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又如何?竟然敢如此讥讽他们!
每天批阅那么多糟心的折子已经够烦够累的了,所以胤禛听完这句诗后,当即便下令将那徐骏以大不敬之罪斩立决……
雍正八年十月三十那一日,是胤禛与妍华的诞辰,他送了妍华一个贵妃之位当做贺仪,妍华很是诧异。其实他于十月初册封裕嫔为裕妃、刘常在为刘贵人时,便已经暗下将熹妃晋为熹贵妃的册封谕旨一道下给礼部了,只不过他亲自要求先将熹贵妃的册封瞒下,待到了十月底再公布。
宁嫔的册封礼是与裕妃的一起操办的,钦天监请吉时,礼部颁金册金宝……一套冗长的程序下来,竟是从天未亮开始直至晌午才收尾。
妍华帮着安排册封之事,衷心替裕妃高兴。她知道耿素素之前也不在意这虚头巴脑的名分,但自打有了弘昼后,她便开始在意了。且不说母凭子贵,但凡她自己能有个像样的位分,便也能不让弘昼被人轻视了去。
而弘昼与那乌札库氏小打小闹地过着,如今乌札库氏也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可谓喜上添喜,所以妍华是打心眼里高兴。
十月二十九那一日,灵犀她们喜不自禁,常常背着妍华眉开眼笑。妍华问她们喜从何来,她们也不肯说,只说皇上第二日给她备了一分大礼,让她第二日要早早地起来。
妍华被蒙在骨里,自是什么也不知。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灵犀便伺候她起身沐浴了,她还纳闷何故要沐浴,平日里早上起来用不着如此铺张。灵犀只是笑眯眯地不语,待她更衣的时候,她才看到有宫女捧了吉服和冠帽过去,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那吉服冠帽上,周围熏貂皮毛,上缀朱纬图案,顶立硕大东珠,十分漂亮。
待几人小心翼翼地展开那身吉服时,妍华的眼皮才诧异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