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幽幽地望着他,耐心地等他发泄完,兴许是受不了我眼神中的怜悯,那鲛人忽然朝我大喊大叫:“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那样子光骂还不够,似乎还想动手打我。
但我毫不畏惧,反而故意挑衅地说:“我看你可怜。”
“你说什么?”鲛族青年双目充血,涨得通红。
“你们在这里受了上千年的迫害和屈辱,一朝夺城,以为自己终于扳倒了上位者,熬出头了,就要把自己受过的苦难强加给别人,以为这样就能骗自己,过去承受的一切都是正常的,苦难是这世间的常态,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熬出头,你们看似占据皇宫,在城中耀武扬威,但背地里仍受制于人,我说得对吗?”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既然自由了,那就应该回到寒涧岛,而不是留在这个地方当活靶子,可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你们也是借了别人的力量才得以解脱原来的桎梏,却又陷入另一个囹圄,身不由己,这一点越丘图清楚,你们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受制于人,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最符合本族利益的决定。”
“我说我可怜你们,因为你们的敌人不是雨师子民,也不是龙族,而是这弱肉强食的秩序,天同覆,地同载,众生本就平等,为何非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可你不欺负别人就会被别人欺负,你们,世间万物都被困在这种规则里头,出不来了,明知无法战胜,却还要装腔作势地演下去,就好像你们真的翻身了一样...”
我目光灼灼,眸色闪动,声音激昂,掷地有声,表情却很平静,脸上笑意不散,氤氲绽开。
“其实你们根本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这番话振聋发聩,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面前,所有鲛人一下子都呆住了,脸上空茫茫的,显出几分困顿,而后眼中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无助的悔恨,是浓重的仇怨,也是深刻的绝望,他们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僵直地站在那里。
一旁的鹤青也愣怔地凝视着我,半晌,似乎暗暗舒了口气,面色稍缓,神情不再紧绷。
“各位不要冲动,就听这位仙子的吧。”人群中,越妍的声音响起。
鲛人们刚还发怔,这会儿自觉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她出现得倒是很及时,恰好安抚住了正处在奔溃边缘的鲛人们。
若不是越妍发话,只怕我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把鲛人说懵了,他们也没这么容易退去。
谁会这么轻易认输呢?
越妍,前首领的小女儿,美丽,温柔,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相当坚强,如今鲛族早已创巨痛深,伤痕累累,她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慰藉。
“大家身上都还有伤,还是先回住处养伤吧,此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也请武神殿下还有这位仙子,能帮我们找回失踪的族人。”越妍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
我淡淡地撇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鹤青略一颔首道:“那是自然。”
紧接着一日之内,一部分天兵继续修葺,另外一部分则突击检查了望夜城中所有隐秘的角落,包括西阙街的黑市,那里曾是雨师国鲛人贩卖最猖獗的地方,当然还有各大市口,码头,寺庙,以及不少私宅,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龟国主也审了,不过他坚称鲛人失踪一事与他无关,但他确实担心龙王责罚,所以从宫里偷了几箱灵石,准备藏起来,以后即便他这个国主被罢黜,也能活得不错。
另一边长老景延并其余几个受伤不严重的鲛人盘点了一下,这次失踪的鲛人人数足有七十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小孩子,剩下的则以女鲛居为多。
小主,
虽说女鲛的力气不如男鲛,但成年鲛人的力量还是异于常人,要绑走那么多鲛人,这显然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尚且不得而知。
而我不禁要问,这么多人凭空消失不见,你们现在才发现吗?
景延认为我是在指责他,又碍于越妍不好与我翻脸,只得黑着脸解释:“实在是望夜城太大,族人都分散在各处,互不能帮衬,那一夜死伤颇多,若非武神辟一处地方收容,将我们聚起来,确实也不容易察觉,而且最一开始大家也都手忙脚乱的...”
鹤青的注意点却不在找人上,他似乎是有话想对我说,我却东躲西闪,有意绕开他,与越妍相谈几句,又将我和他的距离拉远了。
鲛人在得知我却与龙宫并无瓜葛,而曾是武神宫中的一名仙侍时十分惊奇,就更难以置信了,暗中议论,说得最多的就是:“天界上神居然留一个龙族在身边。”
景延不屑哼笑:“老龙王再怎么巴结谄媚,天庭也不会信任龙族的。”
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我如何会放在心上?
此时,我注意到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似乎在暗中注视着我们。
一开始我以为是洛梓弈,他不满我插手此事,不肯肯现身,定然也是要潜伏在附近的,可后来我发觉躲在暗处的并不是他。
我决定将此人引出来,于是来到鹤青面前,对他说:“你跟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鹤青稍显惊讶,但什么都没说跟了过来。
我们在街巷的废墟中穿梭,走走停停,好一会儿,鹤青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我赶忙拉着他向右拐,朝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阿善,”他贴近我,温热的气息吹拂,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愿意回来了...”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说话。”
我用眼神示意我们被人跟踪了。
谁知鹤青掰开我的手,说了一句:“我知道啊。”
“什么?”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