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魔梁皇(1 / 2)

无名村落

“嗯?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发黄杉、其貌不扬,做村姑打扮的春桃挎着个竹篮来到坟茔近旁,见到独立墓碑之前皇甫霜刃,不由讶异开口。

男子收神回首,礼貌回应:“是春桃姑娘啊,你是来扫墓吗?”

嘴硬心软的春桃姑娘是在发现自己捡回家的那只肖仔的体温忽冷忽热时,纠结于是否花费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请大夫的时候,遇上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医生。

医者很贴心地提出医不好不要钱的承诺,秉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春桃遂带皇甫霜刃前往观视剑无极近况。

男子安抚了剑者体内因定位术法而显得有些躁动的阴阳灵力。

剑无极呼吸等表征很快恢复平稳,甚至有力气自床上弹起冲着皇甫霜刃大喊“任飘渺你麦走!”,对准男子磨刀霍霍。

随后他就被医者反手一掌正叩脑门重新打趴下了。

春桃也正是抓准这自从捡了个肖仔回家后难得的空闲时光,方才前来探望亡逝好友:

“是啊,这座墓底下是我的一位好朋友,现在也只有我会来看她而已了。”

说着,她举了举手中竹篮,当中多是冥纸香烛之属,更夹有不少薰衣花草,想来应是墓中人生前所爱。

自家三妹难得的扩大交涉圈,皇甫霜刃自然是要支持的。

有赖先知先觉,知晓灵界一时无虞的医者自然是专心为宫本总司所托付的病人而奔波。

恰巧遇上与梅香坞知名歌姬同名同姓的亡逝之人,男子自是留心:“那你一定很清楚她的事情了。为何村中的人对她都避而不谈呢?”

“他们不想要讲,”

春桃面色愤愤,随即目光落在墓碑上,霎时声收定止,无声叹了口气,抽出几炷香烛、将之引燃。

随后少女声调似是惯看村民守旧、排外的丑恶嘴脸一般,又仿佛不愿搅扰亡者魂灵,故作平淡地说:“是因为秋露等于是被他们害死的啊。”

“怎么会这样,你能将事情说给我听吗?”语气波动稍显讶异,皇甫霜刃不由疑问出声。

“可以啊。不过?”

手持香烛神情低落地拜了几拜,缅怀礼节过后,春桃一面板直身子,一面随口问道:“大夫啊,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只是好奇,没其他的意思啦。”皇甫霜刃如是说。

到底涉世未深心思浅显,性情爽直,春桃并不以此为忤。

本就是随口一问,更是情之所至,欲替自家好姐妹控诉‘恶庄头’村民的冷漠行为,少女遂将聆秋露生前际遇向男子一一分说明白。

“秋露她啊——”说着,春桃目露追思,声调恍惚渺然道。

“她和我完全不一样,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姑娘。本来应该是可以嫁入好人家,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但是啊,她却爱上一名流浪的刀客。结果啊,受到她家人和村民的极力反对……”

异世之灵对少女品性早有了解,听到对方近乎妄自菲薄的话语,医者几不可察地苦笑一声。

沉湎在回忆当中的春桃自是没有发觉男子复杂目光,径自做下故事结语:“他们在众人的眼光和批评之中,活得很辛苦。”

说到这里,少女指了指左近一株高大树木,树干上留有一道深长刀痕,垂首低眉,神情落寞:

“这棵树下,是她和那个刀客相遇的地方,后来,她就在这里…上吊自杀了。”

因循对其举止动作带出气流的感知,皇甫霜刃沿着少女指引,缓步来到树荫下,骈指抹过狭长刻痕,摩挲粗粝木层。

背对春桃的医者此刻眼中瞳孔扩大,失去焦距,回归一片虚无空洞——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一点灵思跨越光阴长河,还原此间景象。

皇甫霜刃看见了青郁树下刀者凡女亲密依偎、异端爱情为村民所不容而诀别的无奈,看见了目送流浪刀客离去时自女子面颊无声滑落的泪滴,看到了女子上吊自尽时绝望而矛盾的内心。

但,仍是看不清女子面容。

线索仍是稍显不足,放下右手,皇甫霜刃心头悄无声息划过这样一丝念头。

旋即男子复闻春桃感慨之音:“而那个刀客,也不知道去向,都没回来了。”

“那么,姑娘有兴趣离开这个村落吗?”

倏地转身抬眸,看着此是神色恍惚、情绪上头的少女,男子有意诱拐,毕竟春桃对当前村落的厌恶感溢于言表。

春桃闻言先是愣了愣,毫不掩饰脱口道:“烂村头,总有一天,等我攒够了钱,我一定要带着爹娘还有秋露的骨灰一起离开这里。”

“接下来呢,返回故乡吗?”

“也许啦,去哪都好,至少不会比这个烂村头更坏了。”

只在儿时经由爹娘之口听说故乡风土,实则春桃对其也怀着一份源自未知的莫名不安。

“在下倒是有一个好去处,人情尚可且远离俗世纷争。”

最重要的是不会为将来的魔祸所扰,至少下一次安龙祭之前是这样,男子于心内默默补全说法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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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先是好奇心大起,随后少女心情很快回稳,凝视打量医者双眼狐疑地说,“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要我做什么?”

“聪明!”

皇甫霜刃赞赏一句,平心而论,他也觉得“提供帮助”与“索取报酬”的确是合理的,因而接续阐明自身条件。

“剑无极后续将留在此地疗养,我希望姑娘能替我照顾他。”

“哈啊,”春桃瞪大了双眸,似是被男子狮子大张口震惊坏了,“那难不成他这世人肖…坏症头不好,我还要照顾他一世人哦?”

“那也不是,”察觉少女的不甘愿,皇甫霜刃遂伸出一根手指,详加说明道,“一个月,无论剑无极恢复得如何,我都会来带他离开。”

顿了顿,男子又说:“之后这段日子姑娘照顾他的开销全部由在下来补贴,姑娘以为如何。”

“这样啊?”少女游离目光徘徊墓碑之上,脑中不由浮现自聆秋露去世后经常有的念头,期冀有个参详同伴。

“我答应你了!”

望着眼前景象——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仅是单纯喜欢孩童天真模样,却被排外村民所敌视的剑无极此刻静立原地,手足无措,显得颇为无助的场景。

仿佛看到了过去的秋露与自己的春桃不由斩钉截铁道。

皇甫霜刃微微颔首行礼:“感谢!”

“免谢啦,再听下去,我耳朵要生……皮了啦,”话音停顿纠结片刻,少女想尽脑汁改口。

“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反正他们就是排斥外来所有的一切,我们又不是生得三头六臂,不知道他们是在怕什么,走了走了,省得站在这里等一下有别人嫌碍事。”

后半句话是为安抚剑无极而说的,说话间,春桃已然牵起剑者左手,示意他回房休息。

‘希望这个村头能让他想起曾经的美好吧。’见状勾了勾唇,男子心下想着,随即步伐轻提,折扇翩摇,跟上二人离去身影。

扇下光影浮动一如男子思绪,皇甫霜刃微妙注意到离去村民有意闪避一处茅屋的存在,心下思索着:‘那会是,聆秋露的故居吗?’

给少女留下足够银钱的男子并没有像同春桃所说的那样即刻离开,而是折扇虚引扭曲周遭光线,无形将身影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翻墙进入聆秋露故居在妙笔生花奇法掩饰下,皇甫霜刃并未惊动任何村民。

穿堂走进茅屋当中,屋中木桌木凳,陈设也跟寻常农家无异,只是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份,甚至连墙脚之下,板壁缝中,也冲洗得没留下半点灰土。

这般清洁的模样,联系此间主人早已故去的真相,令人心中隐隐不安,想来应是春桃常来打扫,因此男子倒也并不意外。

房中陈设颇为古旧,典雅镜台、梳妆木匣与罗帐牙床则显示着女儿家独有的细腻个性。

侧写要素足够,男子于此间徘徊片刻,脑海中对聆秋露真容已然还原十之八九,随时可付诸于丹青妙笔当中。

这样一幅肖像画,也许在不久将来会被送到与如今的“聆秋露”已然建立起牢固友谊的玲珑雪霏身上,助她对女子的了解更上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