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风来,醉花阴中满芬芳。
续弦完毕的古琴置于掌下,虚指作势按捺琴弦并未弹奏出声的荻花题叶倏地问:“一众家属情绪发泄的如何了?”这是在关心魔祸下受创的无辜之人的复仇进度。
“唔!中原来人大体泄恨完毕。”幻幽冰剑翻了翻手中花名册,“现在轮到留命百里中人上阵。”
“加快进度,”医者微微颔首,紧接着跟了一句,“注意要掐准日子。”话中意有所指。
而对此一知半解的幻幽冰剑却是突然忆起她以前不知从哪里听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据传阎罗殿前有着这样一副对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身为杀手早已模糊善恶边界,因此幻幽冰剑从未想起过这句话。
直至今天,她却没由来地从脑海的深处把这小段记忆给挖掘了出来。
好像她的内心正急于寻找一些恰当的词汇和语句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细细琢磨下,望着眼前男子,女杀手又觉得这句话实际上很不公平。
不同于所谓济世普渡的佛国高僧执意挽救魔众性命。
反倒是肩挑杀手界半壁江山的还珠楼主自得知白蛟破封起便派人接引无辜僧侣免遭屠戮。
而显然并不清楚自家友人的内心戏如此之足的荻花题叶径自吩咐出声:
“将副楼主的行迹透露给一步禅空,他会知道该如何做。”
圣母是能分明是非,把善留给好人的人,未经他人苦,空劝他人善的那是圣母婊。
而知晓前因后果的医者显然明了菩提尊绝非后者。
因此他并不希望断章取义地站在所谓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僧者的慈悲。
一如真正有立场仇恨敌视乃至指责史艳文的只有戮世摩罗。
荻花题叶同样是为一己之私坐视魔祸临世的旁观者之一。
所以不乐见于此的医者会极力避免这类情况的发生。
而断殁形就是于上司的这种心态下受其吩咐接近锦烟霞,至于这当中的切入点显然再简单不过。
荒野上,檐前负笈拦路白练飞踪,张口断喝:“魔物,伏诛!”
起手施招一指风雷,蓝紫色光芒闪烁似一道迅疾的雷霆轰出,
反观锦烟霞,虽是不明所以,依旧游刃有余,信手化消来招气劲。
与此同时,白练飞踪皓腕蓦扬,一条素纹绸带忽地甩了出来,直扑檐前负笈门面。
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竟没半点征兆,日光照映之下,只见白绫素绸宛若冰绡一般。
断殁形见她出招迅捷,兵器又是极为怪异,当下闪身向左避开。
哪知锦烟霞这绸带兵刃竟能在空中转弯,檐前负笈跃向左边,这绸带跟着向左,白绫疾颤三下,分点他脸上迎香、承位、人中三个穴道。
这三下打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是武林中的第一流功夫。
银装蓝衫道者大惊之下,急忙使个铁板桥,身子后仰,绸带离脸数寸急掠而过,他怕白绫跟着下击,也是他武功精纯,挥洒自如,便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挪移三尺。
这一着也是出乎白练飞踪意料之外,须知她这绸带击穴的功夫招招连绵,断殁形竟能在极危急之中以巧招避过,更有余暇化出龙吟剑锋应对,意欲以正制奇。
剑刃和剑鞘摩擦的声响,如同琵琶裂帛的余韵,哑哑而唱,檐前负笈持剑如匹练,横贯而去。
锦烟霞双手齐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婉蜒而出。
左掌虚牵于铿锵脆响中弥平剑势,右手划弧白绫平扫格挡反击。
至于断殁形则是左手捏剑诀,右手舞动长剑,与白练飞踪的一对素绸水袖拆解起来。
晃动树影中,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一个蓝衫道者,带飞如虹,剑动若电,红颜华发,冷容肃眉,渐斗渐烈。
再过数招,檐前负笈剑法忽变,自快转慢,招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剑上的劲力却也大了数倍。
初时剑锋须得避开绸带的卷引,此时威力既增,反而去削斩绸带,剑气泛波幻水凝冰,冰花雪屑,剔透莹白。
古岳剑法·残雪封桥
有苍白冰冷的剑锋于晶莹剔透的六花之中穿透而来,经处霜痕密布。
而在寒风霜花中,唯见锦烟霞不疾不徐轻举一掌。
玉手柔软、白皙,五指掌缘无一处不是纤容合度,符合所有人对于佳人柔荑之想象。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掌,仿佛一头流水构成的玉蛟,瞬息之间已经横挑竖捺,接连变化了五六个动向,把断殁形这一剑之势化解殆尽。
霜痕尽遭抖落,寒流悉皆无踪,檐前负笈则觉得一抹白影闪动,如同雪花的余色,迅速在眼内消逝。
哪知白练飞踪右手疾翻,绸带已将剑刃拗住。
喀的一响,龙吟剑从中断为两截。
对方以柔克坚不带半分烟火气,断殁形匆忙向后急跃,手中拿着半截残剑,怔怔发呆。
虽说此剑论材质不若其常用的凌霄,但在江湖当中亦属宝剑一流,未曾想竟无能撑过十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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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锦烟霞倒是全无追击打算,一来心头总归侠义枷锁未去,与青奚宣无涉者,不杀;与法海无涉者,不杀。
二来难得百年后,武林中活跃的还有她亦曾相识的派门,着实令人心感安慰,怎料——
檐前负笈脸色苍白,大败之余,颤声道:“好好好,在下认输,只恨师门不幸,人才凋零,若是古岳派众英灵复生,岂容你在此放肆。”
忽听铮的一响,手上剧震,却是白练飞踪卷出绸带将半截断剑击在地下。
檐前负笈内力不俗,要从他手中将剑击落,真是谈何容易?
察此,断殁形心下凛然,然未及反应他之脖颈已被白绫缠住,躯体受制动弹不得。
“古岳派怎样了?”
指贯真元白绫吐劲将人拉至身前,锦烟霞冷言质问开口,见得檐前负笈不答,她手下力道更增蓄势欲发。
“我说,古岳派怎么样了?”
断殁形勉力挣扎指了指紧勒绸带。
待得白练飞踪斗然松开禁制动作后,颓然跪地的他大口喘息着,直到气息平复后方才作出回应。
“古岳派已经被魔世所灭了,但真正的源头,乃是遭到尚同会在追捕的那个赵参出卖,而赵参也是黑瞳成员。我派乃是抗魔大宗,在魔世肆虐不久之后,我派为了举行朝锦,便委派联盟当中的其他派门,加紧巡夜防守。”
“朝锦?”陌生的名词入耳,锦烟霞心下疑问。
“那是我派百年的传统。传说在很久以前,李沉渊祖师的双亲,曾受一对侠侣帮助而逃过仇家追杀。”
听到这里,白练飞踪眼睑稍垂掩去眸底遐思,檐前负笈倒似对此未有察觉,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那一对侠侣以锦鲤、锦蛟为织,我派从此便以蛟鲤相缠为图腾来纪念这段过去。”
入戏甚深的副楼主一口一个“我派”显得熟稔非常。
“而朝锦仪式,也是为了感谢这对侠侣而设。而就在朝锦的那一夜,我派不知为何防线大开,遭受夜袭。李沉渊祖师更为了保护剩下的人逃生一剑护关,却是难逃死厄。”
瞅了眼锦烟霞,断殁形按楼主交代特地补充一句:“最终亡于修罗国度中的阿鼻尊之手。”
本意因同病相怜缘故计划往苗疆一行向荡神灭施以援手,怎想彼此尚有这层关联在,于是白练飞踪不假思索地改变原本行程。
“解开防线者,就是赵参?”
锦烟霞问。
“没错,这是之后所追查出来的。”檐前负笈答。
得到想要消息后的白练飞踪径自离开,独行的身影,伴随依稀回响耳畔的婴儿啼哭声,是过往记忆如潮漫溯心头——
【“恳请两位恩公,为我们的儿子取名。”一把透着疲惫的女声道。
“这……”
同样是女声,这是迟疑的锦烟霞。
“如果不是恩公出手,我们早就死了。这个孩子能平安出世,也是恩公所赐,所以……”恳切男声感激相请道。
“沉若渊流,就叫沉渊,如何?”一个清朗醇厚的嗓音响起。
男声仿佛初见所在的那处青石桥一般的沧桑,那是孤寂枯守龙涎口百年的女子午夜梦回时常忆起的音容。
“奚宣,你也太主动了吧?”白练飞踪皱眉道。
女音听似不满,但熟悉恋人所有微表情与小动作的青奚宣显然不会为表面现象所迷。
“烟霞,这就叫盛情难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