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听雪不好意思说话了,她卷了卷被褥,心里隐约觉得这样不合理,但她就是想,忍不住地想。
“不、不说这个了。”她顿了顿,小声道:“你这样温柔很好,以后也一直这样可以吗?”
“你反向CPU我?”陈易挑眉道。
“什么是西比优?”殷听雪听不懂。
而陈易没有回答她,他站起身来,缓缓离开卧房。
待陈易做好饭菜,回来卧房喊她吃饭的时候,便又见到殷听雪在看书了,不过这一会,她没躺在床上,而是侧躺在贵妃榻上看书。
陈易觉得有些好笑,不由一问:
“你在床上躺着看书,下来也是躺着看书…为什么还要下来呢?”
殷听雪不骗他:“因为我在床上躺累了呀。”
………………………
今日并非休沐,故此一早,宫里便派人催促陈易名入春秋名册。
名入春秋名册,江湖中人一旦听到,都是又惧又羡。
惧的是入了春秋名册之后,如无天家旨意,不可随意伤人杀人,一旦违反,便会遭王朝龙脉反噬,轻则遗忘武学,境界跌落,重则引来天雷,当场重创,乃至身死。
至于羡嘛,原因很简单,能入春秋名册,都是高手。
“初入春秋名册三十日内,仍可杀人,但不得超过十人。”
钦天监的老监正看着陈易,淡淡嘱咐道。
“三十日之后呢?”
“如无天家旨意,不得再擅杀一人。”
老监正看了眼上面的字迹,阖上了名册,冷冷道:
“陈千户,有什么仇什么怨,就在这三十日之内报了。”
钦天监曾被陈易领人查封过,老监正见到陈易,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陈易不以为然,三十日之内杀十人,无论是时间还是人数,都已经足够了。
老监正忽地直勾勾看他。
“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想三十日内杀十个?”
见他点了点头,老监正勾起一张苍老丑陋的笑,
“劝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你会忍不住再多杀一个。”
老监正忽然面容肃穆,手里的名册慢慢合起,
“多少江湖人都想着干完下一票就金盆洗手,可总会忍不住再去干一票,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念头未起的时候,就绝了自己的念头。”
在老监正阖上名册之时,陈易兀然感觉到什么,仰起脸,隐隐感觉到有什么无形云雾盘旋于天灵盖之上。
那是大虞的龙脉气运。
踏出钦天监,迎面来的是西厂督主吴庆胜,他是随陈易一同来的,等候了有一段时间,而陈易看见,在吴庆胜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人,身着青衣,并未佩戴刀兵,却天然横生杀气。
陈易朝吴庆胜一个抱拳,随后看了眼这陌生人,开口道:
“吴督主,这位是?”
吴庆胜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便问道:
“你就是那杀了白柳刀游胥的陈易?”
“不错。”
陈易也不回避。
“他刀法精深,虽受了创,但一看上去就远比你好。”
这恒生杀气的人言语并无友善可言。
吴庆胜担心两人直接打起来,正准备打圆场,却听陈易道:
“确实如此,他的刀层层叠叠,一刀更盛一刀,其中还有变招,险些夺我性命,只不过,最后是我活了下来。”
陈易很诚恳地把与游胥一战的感受说了出来,并未把这人的不友善放在心上,都这层次的武夫了,总有几分傲气,有几分眼高于顶。
而且,他都到了四品了,难道还对这么久前的一战斤斤计较?
不过笑谈罢了。
这人讶异地扫了陈易几眼,多了一抹正色,随后双手抬起,重重抱拳道:
“罗南无,止戈司司务,官职在你之下,出身粗鄙低微,没有表字,江湖给了诨名‘青罗汉’,方才多有得罪。”
原来是个利落人。
陈易只是同样抱拳。
吴督主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陈易道:
“你问的那件事,我都查过了,是闵千户托给你的,是不是?”
“不错,劳烦督主讲一讲,这个诨名金刀贼的万西峰是什么背景。”
陈易从怀里抽出闵宁昨夜给的案卷。
吴督主思索了下道:“这个万西峰,出自聚翁阁,算个不大不小的江湖门派,万西峰是里头的得力打手,手里染了不少人命,只是聚翁阁有点人脉,保住了他。
说起来,这个万西峰,跟那什么林…不,崔家还有点渊源,给人管过布行。”
吴庆胜不小心说瓢了嘴,毕竟林家改姓崔,也没改姓多长时间。
陈易眯了眯眸子,顺带问道:
“里面什么关系?”
吴庆胜打了个不方便说的手势。
待三人走到一处之后,吴庆胜这才开口道:
“罗司务不是外人,在这但说也无妨。
这个金刀贼,典型混江湖的,据说有能力、讲义气,当年崔家的三房接济过他,他便给人管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布行,那个时候…林阁老还在,崔家也还没改姓,只是后面,不知怎么闹掰了,这金刀贼就改投聚翁阁,靠给人当打手为生。”
陈易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么该去哪里找这个人?”
罗南无此时开口道:“混江湖的四处混,谁都不知道哪里打哪里,唯一能知道的,怕是只有人头上的老大。”
这么一说,陈易便心中了然,道:
“聚翁阁在哪,劳烦带个路。”
吴督主见他这样果断,心里一杵,想了想道:
“聚翁阁在朝中有人,凡事最好先商量一二,止戈司不比东西厂,其意在止戈,若随意动武,朝中必有人来参你,你尽量客气些……”
陈易淡淡道:
“那就劳烦带个路。”
………………………………
聚翁阁之所以名为阁,要么是文人骚客以诗会友之地,要么就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出了京城,陈易骑着高头大马,远远便看见聚翁阁的建筑,立于郊外之地,颇有大气磅礴之感。
一张张赌桌排列在聚翁阁内,席间美酒畅饮,赌累了想歇歇亦有厢房美人相伴,其中花样繁复,与市井的粗劣赌档堪称天壤之别。
聚翁阁之所以出现在郊外,一是京城内地价贵,而且多有达官贵人占去,没有足够的背景,哪怕占了一亩三分地,树大招风,迟早也会守不住;二则是聚翁阁终究是江湖势力,江湖人若在京城内来来往往,难免不被两厂一卫警戒,怎么都不舒坦,可在京畿之地,这样的束缚便少了很多,只要不乱杀人,基本没什么人会管。
“胡了!”
“来来来,一二三小!”
“唉,这里再加一些!”
…………
阁里的赌徒,丝毫没有注意到阁外来了人,三个武夫跨入其内,原本有人想拦,但在看到吴庆胜的提督西厂的腰牌之后,立刻就退了半步,派人转身禀报,好言相劝地让他们在这里等等。
百无聊赖,陈易只好倚靠在柱边等待,旋即环视了场上一圈,便见一桌人吵了起来。
“林、不,崔凯,你这算什么?输了不认账是吧啊?”
“大家和气生财,崔公子怎么会没钱,就是要派人拿过来而已。”
“我看这厮又想要赊咱几个的帐。”
“唉,不必为难崔公子,算聚翁阁的头上。”
几个人赌徒围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公子哥叫嚣,一旁的胖得和气生财管事一边为公子哥挡着,一边赔礼道歉。
陈易眯了眯眼睛。
崔凯…姓崔的,
那不就是…林琬悺娘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