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音一出口,对于冬贵妃这一持守戒律的律师来说,本是破了大戒。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什么破戒不破戒,那蔓延纤长的发梢掠起,犀利如锋地扎入到地面之上。
那被吸起来的纸人们,隐隐有了稳固之势。
然而,混沌犹不满足地拉长了音调。
如雷震般的轰鸣声惊起,绵长的音调随着庞大吸力,昂头可见万千魂魄掠着阴风落入混沌腹中。
冬贵妃竭力支撑着,压抑住药效的上涌,勉强稳固住,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地面正在撕裂开来。
裂隙起初很细微,不过一指之宽,接着慢慢裂开放大,隐有崩裂的势头,接着像是山体骤然崩塌一般,整个地面碎裂开来。
漆黑的长发再无立锥之地,成百的纸人轰地腾空而起。
冬贵妃除了脸颊之外,其他地方都失了血色。
云海之上的殷惟郢眼见陈易随之被吸入,面色微变,以剑御风,成百上千道罡风席卷而起,好似一只大手般要将他们一并扯回来。
两股力量一时拉扯,
但在混沌的深渊巨口之下,便是成百上千道罡风都迸散。
犹如黑洞。
陈易看见那深渊愈来愈近,但并没有脸色大变。
那一刹那,他诵念了开天眼的咒法。
虽然仅仅持续了一息时间,便因元炁不足而瞬间阖拢。
只是他看到,那混沌的深处,似乎潜藏着什么。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山谷间的乱象已非寻常措辞可以描述。
殷惟郢看得到,陈易的身影如即将断线的风筝一般,一点点朝着混沌而去。
“回来。”
起初,云海之上的话音淡然。
好似仙人临尘一般,居高临下,而不容置疑。
她虽是他鼎炉,又曾被他百般欺弄采补,如今彼此虽说亲近,但也绝不到一笑泯恩仇的地步。
只是
何足挂齿?
相较于长生大道而言,都太小太小了。
云海之上炸起真火雷霆,搅动罡风,一时间,三千雷火尽数听从她的号令。
雷电火焰交织,朝着混沌奔涌而去。
轰!
炸鸣声、灼烧声、爆裂声,三者尽数爆发起来,数种光芒一闪而过,但又声势平息之后,湮灭于漩涡之间。
真火逸散,雷霆湮灭,都尽数泯灭在混沌的巨口之中,那仿佛一个无底洞,幽暗的魔渊。
殷惟郢眉头轻蹙,一丝不愉之风掠过心湖之间,涟漪阵阵。
“回来!”
她加重了语气。
漫天雷光真火掠起,元婴后期的修为何其可怖,竟一手压胜住了地下亡魂大冒,又在此刻与凶兽混沌争锋。
混沌似被激怒,吼声拉长拉大,震荡的声浪在雷霆真火还未掠到之时,便崩碎于半空之中。
女冠的脸色,终于泛起了一抹慌乱。
而哪怕她竭力争抢,都无法夺回陈易。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夺回他。
若他就这样死了,那便再无人阻她成仙。
只是这一刹那,她不想就这样让他葬身于混沌之腹。
“给我回来!”
殷惟郢一声号令,云海翻腾滚动,八千罡风一并发作。
长风随云翻涌,雷霆乍起,庞大的石门嗡嗡作响,烟尘弥漫,蔚然壮观。
罡风轰轰烈烈而去,撕扯着被纸人拥裹着的陈易,殷惟郢单手抬起,五指逐渐紧握,好似在与混沌角力,
“我留得住你!”
气韵淡然的女冠喉间,迸出似是嘶吼的话音。
她想留住他。
毫无缘由地想留住他。
她真是疯了!
殷惟郢双目间泛起血丝,五指竭力握起,罡风冲撞漩涡,逆着旋臂将陈易他们往后拉扯,脚下的山谷大地,花海不在、山崩地裂,尽是垮塌的裂痕,不幸遭殃的亡魂凄厉哀嚎嘶鸣,已经被紊乱的劲风割裂满目疮痍。
“吼!”
混沌第三次拉长音调。
它像是觉察到殷惟郢在与它角力。
漩涡更胜之前,可怖的吸力吞没了万千又万千的鬼魂,那幽冥地狱间好似直接空出了一层。
殷惟郢深吸一气,真火大盛,心湖波涛汹涌,这正是某种以阳寿换取元炁的法门。
罡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刺耳,好似凄厉地哀鸣,渐渐笼聚,形成肉眼可见的白线,盘旋不止。
这些风线竭力拉扯着陈易等人,一条、两条、三条,成百上千条,越来越密,越来越多,疯狂将陈易他们拉回。
“吼!”
混沌第四次拉长音调。
砰、砰、砰!
殷惟郢的双目渐渐瞪大。
那是一条条风线崩碎的声音。
杂乱的罡风逸散幽冥之间……
云海之上,忽然响彻起了声嘶力竭的无助呼喊:
“陈易!”
然而一切不会因为女冠的呼喊而停下。
哪怕石门已经接近全然紧闭。
可陈易的身影却像是断线风筝般飞了开去。
殷惟郢竭力要扯住他,可罡风尽数碎裂,散落于半空之中,于是,那幽蓝色的元婴动了,它飞掠而起,朝着陈易直掠而去!
她要留住他!
幽蓝色的元婴扑着掠了过来,企图抓住陈易的手,而陈易拧过头,手已伸到了半空之中。
却是差之毫厘。
狂暴的漩涡刹那间将纸人们连同陈易猛然一扯,暴躁的风浪如山海般阻隔于陈易与那元婴之间,元婴如骤然失去了丝线牵扯一般,被狂风猛地卷入到了混沌之中。
风浪的交错之间,元婴的身影逐渐模糊,
他恍然想起了那初入地府时碰到的幽魂女子。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流过心头,他这时好像有些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一刹那,石门近在咫尺,他提剑而去,主动撞入到了混沌之中!
陈易的身影连着纸人们一并消散了,泯灭于混沌的腹中。
殷惟郢脸色苍白一片,她摇摇欲坠,强撑着抬起手,让那群纸人将他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