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南朝的天子都要与这小郎君辩难,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却也是一件令人左右为难的事情,若赢了天子,必会令身为一国之君的陛下难堪,若是输了,那么“谢臻”今日取得的盛名必会大打折扣。
正当众人好奇这小郎君会如何拒绝天子的要求时,未想他竟然毫不犹豫的答道:
“善,固所愿也!”
他竟然说“善”!
与一国之君辩难,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请陛下问难?”
陈顼目如鹰隼般上下打量了萧锦玉片刻,忽地扬唇一笑。
“你适才说,为君不仁,必使人心离散,国势衰微,而至天罚!那么卿是否相信因果报应,天道轮回,是否相信佛法里所说的神不灭?”
南北朝本是佛教兴盛之时,南齐之时,以竟陵王萧子良为首的佛门信徒便与范缜展开了一场有关神灭与神不灭的辩论,这场辩论持续了七天七夜,最终以范缜辩摧众口,日服千人而结束。
但时至今日,也依然有众多名士笃信佛教,相信形灭神不灭,相信因果轮回报应!
而已身为一国之君的陈顼很显然也是如此。
陈顼此问,是在怀疑她的身份了吗?
“不,我信神灭论!”
萧锦玉果断的回答。
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这便是神灭论的观点,它否定了世间有神,否定了人死必有轮回转世之说,否定了一切皆有天定因果,只要你一心向善,便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就能得到回报!
这世间岂能有不劳而获之美事?
“昔日,范缜指出,浮屠害政,桑门蠢俗,便是告诉世人,提倡神不灭,必会败坏民俗,损害国政,导致民众重利而轻于济世,不孝不慈,
使那些懒惰者,盗窃者,或是杀人者尽皆归于佛门之中,以假佛假慈悲而蒙蔽世人,逃脱罪孽,
君主若以无为治国,便应令臣下各司其职,令百姓种田打粮,从而实现国富民强,而不是信所谓的佛教!”
萧锦玉的这番话再次令得全场一滞,陈顼却笑了起来。
“你不信因果报应,却为何信天罚?”他问。
萧锦玉一笑。
“陛下,我说我信神灭论,并未说不信因果报应,更何况天罚与佛说的因果报应本就不相干啊,我适才说的是,为君不仁、残暴酷虐,这是因,使人心离散、国势衰微,这才是果,是人为而导致的果,有其因,其果而最终至天道降罚!
而佛说因果,却是天定的因与果,这本就是无作无为无始无终的空谈之论!”
“狡辩!”
陈顼忽地冷哼了一声,又看向她,问道:
“你当真信,形谢则神灭?可为什么你会与她那般相似……”
他说着,竟是上前一步,并将手伸向了萧锦玉的脸颊。
而意识到他靠近的萧锦玉条件反射性的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于身后。
是兰陵王挡在了她身前。
“陛下,您今日是否有些吃醉?”
看到陈顼略有些恍惚的眼神,高长恭心中生疑微惊,含笑问道。
陈顼陡地神情一震,瞬间恢复冷沉镇定。
他转身向亭中行去,又忽地回头,看向萧锦玉道:“倘若真如你所说,我朝佛寺之中混有不孝不慈者,懒惰盗窃者,或是杀人者,朕必……灭佛!”
灭佛二字一出,直是如同一个惊雷一般炸响了整座山脉。
而在这里的所有文人士子之中,亦有不少佛教的信徒,闻得这如石破天惊的二字,已有文士在陈叔陵的暗示下泣声高呼:“陛下,不可啊!我朝佛徒已有数十万人之众,灭佛等于丧失民心啊!”
“佛教僧徒,若真懂民心,便应立即还俗,财物归还于国库!”
萧锦玉再次说了一句,那文士更觉痛心疾首般怒瞪了她半响。
陈叔陵亦是面色铁青,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有人道:“可我觉得谢小郎君说得甚是有理啊,佛门僧徒不纳赋税,不贯人藉,不服劳役,却坐享着天子之土,这根本就不是佛法慈悲,而是窃国窃民之大贼啊!”
“是啊!若人人都想逃避赋税而入佛门,人人都想借佛法慈悲而掩盖罪行,那么佛门将会成为最大的藏污纳垢罪恶之所!”
“不错!正是此理!若佛门不净,必当灭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