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娅言道:"二哥,诊疗之资由我支付,岂可让人蒙冤?况那少年实非有意为之。"
老人此时从枕边取出一只布包,内藏叠叠银票,估摸数额,不下四五千两。林娅愣了愣,惊讶问道:"二哥,此钱从何而来?"
老人不敢直视林娅的目光:"此钱你替我还予恩龙,我,我不可欺人太甚。"
林娅眉心微蹙,怎又牵涉邓晓龙,不禁问道:"二哥,此事究竟如何,详说一番吧。"
"我……唉……"老人叹了口气,始述实情。
原来数日前,邓晓龙寻到这位落魄的舅父。知晓舅父孙女病体需钱医治,故以五千两聘请其演一出戏,即碰瓷之举。
起初他是拒绝的,邓晓龙却言,此举不会伤人,更不会敲诈,对方乃其挚友,仅是想测试其品性。反复思量,他应允下来,却不料事态超出预期。目睹张松少年受辱,仍主动探病,老人心生怜悯,却又难以面对颜面。
适才见张松险遭二子殴打,老人便欲坦白真相,但想到孙女治病所需,硬是咬牙忍住。此刻林娅一番话语令他羞愧不已,终于将事情全盘托出。
林娅万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儿子的行为她虽有所察觉,却未料竟至如此卑劣,然他为何要做此一举?
行走在路上,林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她不禁回想起自己。
在外人眼中,她是位极为幸福的妇人。夫君是县教育局首长,虽非权倾一时,但在学府内备受尊崇,儿子留学海外,堪称人中之杰。对女子而言,夫贵子贤岂非人生乐事?
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又能识破这幸福表象下的真实?权力既是毒瘾,也是慢性毒药,一旦沉溺,人便会异变,尤其在得而复失之后。白文秀便是典例。仕途无望,他性格乖戾,酗酒成习。然因其军人经历,自制力极强,对外始终谨慎克制,维持谦逊低调的形象。但回家后,卸下伪装,暴君之色毕露,醉酒后对邓晓龙母子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稍不如意,便施以暴力。
邓晓龙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家庭环境对人的塑造至关重要,好的环境孕育良好的品性,恶劣的环境则扭曲人格。邓晓龙非但不同情母亲的懦弱,反而厌恶她的逆来顺受,自身性格也随之扭曲,如其父一般,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在他心中,唯有强者方有话语权,强者方可为所欲为,受人敬仰。这也是邓晓龙积极进取的动力,事无最好,唯有更佳,而他邓晓龙便是最佳。受此畸形心态影响,他非但不怨恨父亲,反而鄙夷母亲。
后来家境好转,白文秀在县城分得宅院,欲接母子同住,邓晓龙随父进城,林娅则因白文秀暴力,借口工作留居黎城。
邓晓龙升入高中,林娅独居黎城乡下,好友江美兰感其不便,常邀她至家中用餐。邓晓龙不知何故,进城后不久,每周都会回乡探母。多年后,林娅才得知其中缘由。
邓晓龙勤奋好学,平日吃住校内,他认为回家往返耗费时间,唯有周末才归。某日返城,仅剩父亲的家中,他听到卧室内沉重的喘息与陌生女子的低吟声交迭。好奇驱使,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眼前景象不堪入目,他挨了父亲一顿痛打,前所未有的咆哮向父亲,冲动之下竟持刀向父,然怎能敌过退役父亲?刀被夺下,邓晓龙愤然离家。
自此,邓晓龙平日住校,每至周末便回乡下母亲身边。然而提及此事,母亲的沉默让他诧异,进而痛恨父亲的无情,及母亲的懦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