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玉当作听不见,站在一旁,看楚行月拖着脚铐走到桌前,提起笔来。
他行止矜贵,即便如今是阶下囚,也丝毫没有展露出半分狼狈,是自然而然展露出来的底蕴和气质,百年世家才能培养得出来这样一个贵公子。
都是聪明人,局势也清楚,无需谁多说什么,便都知道该做什么。
楚行月蘸墨落笔。
张群玉在一旁看着,没问楚行月怎么会知道金帐王庭的地形和布防。他过去三年在陇西外放,虽说如此,足迹却不止是在陇西。
所以他也看得到,他所了解的一些,和楚行月画出来的别无二致。
楚行月画出来的这张图,绝对不完全是假的,但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清。
牢房只开了一扇小窗,夜里又降了一场暴雨,淅淅沥沥的声响琐碎却又清晰至极。
楚行月画了许久,一笔笔,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怎么会记不清呢?
都是他生死之间换来的啊。
注意到张群玉在旁边认真看着,楚行月淡声道:“若想要嬴了这场战役,这张图你可以让容厌尽快送去边境。”
张群玉注意到楚行月口中的“容厌”,没有尊称陛下,而是直接喊出这个名字。
他眉梢微微动了一下,无奈道:“地形图、布防图,区区三年,得是在金帐王庭多紧要的位置上,才能拿到那么重要的东西。既然在金帐王庭有了那么高的位置,如今回到上陵,这张图的可信度,楚公子也应当明白,不可能没有怀疑的。”
楚行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肌肤。
三年前,这还是累世贵族不沾阳春水、只用提笔握剑的手,如今却粗糙而伤痕累累。
他淡淡道:“我是大邺人,姓楚也是大邺的楚,既然终有一日要回来,就不会做叛国的事。”
张群玉只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楚行月提笔继续画下去,道:“今夜的这两张图,若有假处,我就在这里,项上人头张大人随时可以来取。毕竟……”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大邺若动乱起来,她……也会被影响到。”
张群玉知道,他只能是在说,几年前那对生死相依的师兄妹,如今的皇后娘娘。
当年,师妹病得昏沉,雪山中,不仅不能有什么助力,甚至只能拖累师兄,占用不多的食物和水。可是就连险些坠崖时,师兄也绝不松开师妹的手,生死都要与共。
脱离险境后,师兄面上的如释重负,下意识望向师妹的欣喜目光。
谁都看得出来,师兄师妹情意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