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残灯如豆。
了尘缓缓收起墨笔,晃了晃酸胀的手腕。
身前书桌上摊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隐隐还能看到‘龙蛇之蛰’之类的字迹,视线越过白纸,透过窗户往外望去。
天地间夜色已深。
一轮银月悬在天边,熹微的光线笼罩,即便是夜半时分,外面还是出奇的亮。
绝对是难得赏月的好天气。
但此刻的了尘,却只是瞥了一眼,便收会目光。
一张脸上写满了疲倦。
以及……不可思议。
“竟然真被那小子猜中了。”
“龙蛇之蛰,只不过是掩盖,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
从那日竹亭谈话过后。
他一连熬了两天一宿,才终于将龙骨上的密文尽数破译。
但如今看着那一行行文字。
分明就是文武二王,蛰伏以待天时的典故。
与陈玉楼当日猜测丝毫不差。
将那一页纸拿起,原本打算随手扔掉,但看着身旁地上散落一地的白纸,都是这两天下来所废弃之物。
好歹也花费了不少心血。
何况,那几个小子还不曾看到第一重密文。
想了想,了尘只是将它对折了下,随即拿过一只溪石镇纸压好。
长长吐了口浊气。
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
连着熬了两天不曾入眠,对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而言,实在难以想象,不过,了尘却没有半点去休息的意思。
脑海里一团乱麻。
思绪翻涌。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才需要加诸重重密文。
从商周至极都过去了几千年。
无数岁月消逝,难道都不足以掩藏么?
推开房门。
无苦寺后院里月色如水。
四周寂静一片,连虫鸣鸟叫声都消失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沉沉睡去。
“前辈……”
就在他走近古井边,想要提一桶凉水洗个脸去去乏时。
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传来。
了尘眉头一挑。
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院门处。
那里一道青衫身影,从夜色中走出,熹微的月光笼罩,衬托的他颇有几分隐世出尘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夜眼。
平静、淡然,还有种看穿一切的通透。
陈玉楼缓缓走出,“是否与在下猜测一致?”
“是,龙骨上第一重密文确实不对,应该是为了掩盖更多的东西。”
没有去问他为何这么晚还没睡下。
两人就像是早就做了约定。
一老一少,负手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穹顶上那轮明月,轻声说着话。
“那以前辈的意思?”
虽然身为穿越者。
但陈玉楼对龙骨天书知道的也极其有限。
只知道,龙骨确实是周文王推演雮尘珠后留下,因为占卜到的结果太过惊人,他深感不安,又担心会失传,于是才用了这种方式刻录下来。
甚至不惜将占文一分为三。
而原著中,落入古滇国那一枚,被尸洞吞噬消失无踪。
所以对其中内容更是一无所知。
也就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世间懂得者又只有了尘一人,否则也不必来麻烦他一个老人家。
“只能换个思路继续推演了。”
了尘摇摇头。
他就是因为没有太好的思路,才会推门出来散散心。
“前辈,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天书密文,或许不仅仅是形还有音呢?”
“音?”
听到这话。
了尘一下怔住。
这倒是他从未思考过的方向。
但不得不说,这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古有八音之说,更别说商周距今实在太过遥远。
就如下棋,一步错步步错。
“老衲只能说尽力一试。”
了尘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他所言试试。
“好。”
闻言,陈玉楼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提出的这个建议,绝不是胡说,没记错的话,孙教授在破译黑水城那一块龙骨天书时,便是从音形下手,最终得到了凤鸣岐山篇下的真正密文。
“前辈,这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据说是天下三大奇书,不知……如何才能学到?”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
陈玉楼忽然打趣了一句。
“陈掌柜打算脱离卸岭,入我摸金门下?”
听出他话里深意。
了尘也是摇头一笑。
“要是能学得这等风水奇术,也不是不行嘛。”
“那陈掌柜可太亏了,老衲已经遁入空门,如今世上摸金校尉,也就我二师弟一人,反观卸岭家大业大,这不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了尘虽然在无苦寺修行多年。
尤其这些年,几乎不与外界相通。
但出家前也是老江湖。
“一人?”
“据我所知,当年张三爷不是收了四位弟子么?”
陈玉楼随口问了句。
“确实收了四位弟子,只不过老衲四师弟阴阳眼,只对风水之术感兴趣,从不参与倒斗,并未学得张三爷的摸金术。”
好像还真是。
张三链子门下四人。
飞天狻猊、金算盘、铁磨头以及阴阳眼。
就属孙国辅在江湖上名声最为浅显。
若不是因为将半卷十六字传给了胡国华,几乎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点了点头。
陈玉楼借着抬头观月的间隙,暗暗吐了口气。
了尘句句不离金算盘。
可惜他却不知道,那位二师弟早已经追随师傅而去。
如今世上确实只有一位摸金校尉了。
那就是他自己。
至于杨方,虽然身负摸金传承,但师傅金算盘那枚摸金符却并未给他,所以,他其实并不能算摸金校尉。
就如张三爷那一脉本家。
张九衣、张嬴川、司马灰。
虽然同样尽得摸金传承,一身本事,但却不能归入摸金校尉一行。
四派八门当中。
摸金校尉规矩最为繁琐。
就一条摸金符,就足以断绝许多念想。
张三爷总共也就传下三符。
而且摸金不像卸岭和搬山,有不传家人的规矩。
所以摸金符才会落入了尘他们师兄弟三人手中,而不是张家嫡传张九衣。
“不过……”
见陈玉楼沉默不语。
了尘还当他是受了打击。
犹豫了下,又补充道,“陈掌柜若是真想学些摸金术,老衲也不是不能破例。”
他如今手中一共有两枚摸金符。
当年铁磨头身死,他的那枚一直被了尘带在身上。
虽是意外,但他却因此极为自责,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以至于走到了削发为僧,剃度出家这一步上来。
他此生已经断了收徒的念头。
但铁磨头不同。
自己却是可以代他收徒。
也能将他的摸金符传下,不至于以后百年江湖上,完全没了铁磨头的名号。
最关键的是。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
陈玉楼心性确实深受他的赏识。
卸岭力士又如何?
他当年被张三爷带回门下前,还是江湖上有名的飞盗,做的是梁上君子,劫富济贫。
“只是摸金术么?”
见他说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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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楼脸上那抹随意也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