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官便介绍一番,让尔等了然不惑。我大宋陆运﹑水运各项物资大都编组为‘纲’。如运马者称‘马纲’﹐运米的称‘米饷纲’。马以五十匹为一纲﹐米以一万石为一纲。太师蔡京这些年时常有过生日的嗜好,有些外地官员为了巴结讨好他,便有了‘生辰纲’。皇上对怪石如此痴迷,这也来自于他崇信的道教。”众人点头叹气。
张明远如何不知道,此番进宫见驾,皇上便是一身天青色道袍,不觉摇摇头,笑了笑。费无极道:“这‘花石纲’又当如何?还望赐教。”
种浩道:“这再简单不过。”种溪神秘兮兮,道:“嘘,听张侍郎说。”种师道也叹息不已。
张叔夜道:“政和三年,皇上自称得到太上老君托梦,此后便成为狂热的道教信奉者。道教崇尚山石,皇上更是相信怪石中有蟠龙神力,身处怪石环绕之中,可以帮助自己得道升天。听说华阳先生 刘混康道长在世时向他献计:将宫墙外东北部的地面增高,必有多子之福。”
张明远惊道:“皇上又当如何?”费无极道:“别打岔,听张大人娓娓道来,急什么。”种溪伸手拍了一下费无极的胳膊,示意别打岔,别说话。费无极吐了吐舌头,像个小孩子点了点头乖乖听话,种溪破涕一笑。
张叔夜道:“于是,皇上在那里堆成一座万岁山,完全按照道教八卦所列的艮方叠土数仞而成,故更名艮岳,耗时许多年之久,靡费国资不计其数,如今仍在修建之中。最初,蔡京取江浙花石进呈,后来规模越来越大,蔡京主持苏杭应奉局,专门索求奇花异石等物,运往东京。这些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编为一纲,从江南到东京,沿淮﹑汴而上,舳舻相接,络绎不绝,故称‘花石纲’。”众人听了这话,皆了然不惑。种师道虽说也早有耳闻,但详情不知,听张叔夜仔细介绍一番,也算大开眼界,心中想的不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而是想着那些岸边拉纤的船夫,该有多苦不堪言。
种溪好奇道:“如此看来,‘花石纲’也拜艮岳所赐。只不过运送些花花草草,破石头罢了。能有什么祸事?”
张叔夜脸色一沉,冷笑道:“花石纲之扰,波及两淮和长江以南,而以两浙为最甚。搜刮之物可谓眼花缭乱。比如太湖,灵璧、慈溪、武康诸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儋州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成都府异花奇果。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的,应奉局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称为供奉朝廷之物,强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搬运时,破墙拆屋而去。凡是应奉局看中的石块,不管大小,或在高山绝壑,或在深水激流,都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出来。”众人听了无不惊骇,一个个脸色煞白。
费无极道:“果有此事?不可思议。”顿时摇了摇头。张叔夜叹道:“你还别不信,皇上曾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应奉局原准备的船只不能应付,就将几千艘运送粮食的船只强行充用,甚至旁及商船,造成极大危害。花石纲延续多年,政和年间更是最盛。”众人惊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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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夜道:“那些地方官吏乘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给东南黎民百姓造成极大的灾难。为‘花石纲’畅通无阻,关系国家民生之重的漕运都被挤在一边,漕船和大量商船都被强征来运送花石。全国上下,费百万役夫之工,加上尽心尽力的朱勔一伙人,只要听闻何方何处何家有奇石异木,就不惜破屋坏墙,践田毁墓,致使天下萧然,民不聊生。你们说说看,这祸事是小还是大?”
听了这话,众人惊得呆了。种溪羞愧难耐,无地自容。种师道神情肃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面面相觑,尴尬无比。
费无极寻思道:“朱勔此人,我与无极在东京朝堂早偷偷见过,但此人到底如何,难知底细,且听张大人介绍便了然不惑。”便问道:“朱勔又是何许人也,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张明远随声附和道:“朱勔搞的‘花石纲’世人皆知,但他如何主持此事,想必世人难知其中原委,还望大人赐教。”
张叔夜道:“朱勔之父朱冲,为人狡猾机诈。朱家原本穷困潦倒,受雇于人。朱冲性格强悍凶狠,因犯罪而受过鞭背之刑。到邻近县邑乞讨借贷,碰上了高人,得到一笔钱和药书而归,摆设店铺卖起药来,病人服药后立即见效,远近的人接踵前来,朱家于是富裕起来。进而修园种花,结交游客,自然名声大振。”
种浩道:“如此说来,朱勔家也算暴发户了。他如何与蔡京有瓜葛?”种溪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勔大坏蛋,蔡京大坏蛋。同流合污,不足为奇,这才叫做物以类聚。”
张叔夜道:“蔡京贬居杭州时,途经苏州,想修建一座寺阁,需数万钱,担心无人督建,有个和尚就推荐了朱冲。朱冲把握住了这个巴结蔡京的绝好机会,独家出资赞助,没几天就备齐了几千根木料,由此得到了蔡京的赏识。”众人这才知道朱勔与蔡京的那些事。
费无极问道:“蔡京既然得到了朱勔的好处,想必蔡京会抬举朱勔了。”张明远道:“那还用说。”种浩道:“那是自然。”种溪道:“岂有此理?”咬了咬嘴唇,闷闷不乐。
张叔夜道:“朱勔时来运转自然靠蔡京。蔡京奉诏还京时,把朱冲父子一起带了回去,并嘱咐童贯给他们搞了假军籍,冒充军功做了官。这事东京说书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本官以为子虚乌有,结果童贯的一个心腹醉酒之际,祸从口出。此事败露,本官便知道了。蔡京见皇上喜好奇花异石,就让朱冲父子操办此事。不久,朱勔即将三株奇异的黄杨运进宫苑。趁着皇上高兴,蔡京把朱勔引荐给了皇上。此后童贯安排朱勔全权负责苏州‘应奉局’,专办采贡。朱勔得此机会自然干得卖力,便博得了皇上的垂青。”
种溪好奇道:“大人,黄杨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让龙颜大悦。”种浩道:“皇上真是奇怪,对花草树木居然也动心。莫非花草树木都修炼成精了不成,太可怕了。”
张叔夜介绍道:“世人不知并不奇怪,有人听说也不足为奇,但皇上眼里,黄杨可是稀世珍宝。”种溪摇摇头,叹道:“我可不懂这个。”
费无极也不以为然道:“我更不懂了。”张明远道:“黄杨莫非就是黄色的杨树?”种师道笑道:“老夫实在不知,想必张大人一定知道。还望赐教,让我等大开眼界。”
张叔夜摆了摆手,叹道:“略知一二,皮毛而已。至于黄杨与杨树是否为一家人,本官也不好妄下结论,毕竟这园林也是一门学问。皇上自然会滔滔不绝的道出其中奥秘,本官就自惭形秽,不敢班门弄斧了。本官只是知道,这黄杨盆景树姿优美,叶小如豆瓣,质厚而有光泽,四季常青,可终年观赏。黄杨盆景,枝叶经剪扎加工,成‘云片状’,平薄如削,再点缀山石,雅美如画。黄杨春季嫩叶初发,满树嫩绿,十分悦目。”
种师道笑道:“老夫也看过一些书,听说黄杨每岁一寸,不溢分毫,至闰年反缩一寸,是天限之命也。苏东坡有诗为证,正道是:‘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张叔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众人一再催促,张叔夜喝了口茶,笑了笑。张明远和费无极又催促,都想知道黄杨的故事,种浩和种溪也齐声道:“大人,还望赐教。”种师道也捋了捋胡须,饶有兴致,众人都看向张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