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无极见状紧锁眉头,心中不安,缓缓问道:“你为何一夜白发?”又仔细瞧了瞧。
费无天摇摇头,微微一笑:“不知何故,上了年纪,不足为奇。”来到圆桌跟前,颤颤巍巍给费无极倒茶,茶水洒在桌子上,滴答滴答,淌在地上,吧嗒作响。
“身体要紧,吃些何首乌,想必会好。”费无极扶着费无天坐下,拿帕子擦了桌角,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费无天,一杯给自己,坐了下来叮嘱开来。
费无天乐道:“不用了,年纪大了,用不着这个。无极,你还好吗?上次在少林寺,就觉得你好像,就是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师父还是隐瞒了,我问他无极呢,他告诉我,你也被毒蛇咬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见过苏东坡的牧童明乐。我之前来过终南山,也见过你,只是你年纪太小,可能记不得了。再说也没想到是你,你被扁头、阿长欺负,我看到了,却不好直接出面管,故而偷偷告诉你师父,因此你师父教训了他们。不知你还记得么?”咳嗽一声,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不要说了,好好歇息。”费无极愣了愣,细细一想,自思开来,五岁那年好像真有这档子事,我当日偷偷哭鼻子,有一个男人路过,看了我一眼,我还是哭鼻子。结果晚饭时候,师父就教训了扁头、无极,他们果然听话多了。没曾料想,他就是自己的爹,近在咫尺却不曾知晓。当时小小年纪心里就想,如若爹在,扁头、阿长就不敢欺负我了,可是爹,你在哪里,你好狠心。居然不管无极,无极被人欺负了,好可怜。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热泪盈眶,好生了得。为了不让费无天看到,赶忙背过身去,强忍悲伤,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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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无天咬咬牙,好恨自己,不觉老泪纵横道:“我要说,不然死不瞑目。我这辈子话不多,就今晚话多。”
费无极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突然问道:“你去青城山那么久,没有娶妻生子?”
费无天喃喃道:“没有,此番前来终南山之前,在成都府收留了一个小孩子,叫做怡乐。太小,才出生半个月,留在青城山,让弟子照顾。算是行善积德了!”摇摇头,又惊又喜,费无极终于和自己说话了。
费无极微微一笑,叹道:“嗯,没想到你是这般好人。看来我错怪你了。行善积德,不错,不错。”
费无天摆摆手,惭愧道:“好人谈不上,问心无愧就好。”顿时黯然神伤,叹息不已。
费无极脸色突变,不由冷笑一声,喝道:“好一个行善积德!好一个问心无愧!自己的儿子不养,还去收留别人的,好大爱心?这不是如同自己的父母不养,却去收留阿猫阿狗一般,你良心何安?”
费无天听了这话,瞠目结舌,自惭形秽,不觉又咳嗽起来,结结巴巴急道:“无极,我,我----”费无极见状,马上默不作声。
“无极说的对,无极说的好,都怪我不好,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算是明白了。”费无天苦笑之际,轻轻点头。
费无极眉头一皱,冷冷的道:“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翻个白眼,哭笑不得。
费无天泪流满面,应声道:“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
费无极质问道:“那你给过我什么?”费无天盯着费无极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费无极坚持道:“你能给我什么?”一语落地,如寒光一道,扑面而来。
费无天不紧不慢,微微一笑,叹道:“给你一条命,带你来到这世上。”
费无极反驳道:“带我来到这世上,孤苦伶仃,遭人白眼,无父无母,像个孤儿。”
费无天一时语塞,喃喃道:“我!都是我的错。”低下头去,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费无极摇摇头,哭笑不得,立马上前抓着费无天的臂膀轻轻摇了摇,哭笑不得开来:“我以为我孤苦伶仃,我是孤儿。你却突然告诉我,我有一个父亲,一个曾经抛妻离子的坏爹,我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说话间泪如雨注。
费无天道:“都怪爹不好,爹好恨自己。”不觉眨了眨眼睛,泪如泉涌,抬起手,啪的一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费无极见状,便嚎啕大哭,抱着费无天,泪流满面,哭道:“爹!”紧紧地抓着费无天的手,感到一丝温暖。
“无极!”费无天喜出望外,泪眼迷蒙,也紧紧抓着费无极的手,生怕他马上离开,费无极的这双手,是费无天多少年的亏欠,如今儿子就在眼前,要握着,不可松开。
费无天渐渐伸手轻轻揉着费无极的头发,这如漆的黑发,与费无天花白的头发,一同晃人眼球。费无极多年以来不曾见到亲爹,如今见到,心中五味杂陈,又悲又喜。悲的是,太也姗姗来迟。喜的是总算有爹了。
“爹,您老了。”费无极泪光点点,眨了眨眼睛,细细端详起费无天。只见费无天两鬓斑白,眼角皱纹很多了。
费无天道:“无极,你长大了。”说话间瞅了瞅费无极。费无极早已人到中年,可却好似青春少年一般,容貌不曾改变,还似二十出头那年,这令人诧异万分。费无极与费无天深情凝视,不觉抱头痛哭。
费无天片刻才好了许多,对费无极慈眉善目道:“无极,爹平生所学传给你,恐怕你也不稀罕。素知你武艺高强。爹思来想去,就把爹的内力全部传给你好了!即便你十年不习武,也保证无人可伤你。爹快不行了,要这个没什么用。”摇摇头,笑了笑。
费无极拉着费无天的手,认真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爹在孩儿身边,再也不要离开我就好。我都快不惑之年的人了,才有了爹,我容易么我?”
费无天笑了笑,缓缓抓住费无极的手,大呼道:“好吧,随你高兴。无极,你的手比爹的小,是不是?爹仔细看看。哎呀,爹以为,不管你多大,在爹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傻小子,不要就浪费了,接掌!”随即经脉逆行,把内力毫无保留的输给费无极,费无极神情恍惚之际,突然感觉红光满面。费无天一瞬间居然头发乌黑起来,精神焕发,好生了得。
费无极喜道:“爹,您好了。年轻许多,头发好黑!”又惊又喜,细看费无天。
费无天笑道:“傻小子,这叫回光返照,爹心满意足,走了也安心。我死之后要火化,毕竟爹爹身中剧毒,这剧毒有传染之能,不可小觑。爹太累了,想歇息片刻,无极,给爹沏壶茶,去吧,去吧。”说着费无天慢慢起身,坐在床边,盘起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费无极喃喃道:“好,爹,您等会。别开玩笑,您哪里会死,您好了许多。如若寿终正寝,另当别论,到时候,孩儿会买口好棺材孝敬你。”随即站起身来,意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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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哪里去,你爹归天了!”大嘴走了进来,凑到跟前,发觉费无天早已没有了呼吸。
费无极不以为然,走了过去,准备摸费无天的手,费无天向一边倒去,费无极赶忙搂住,把手指头往费无天鼻子上一靠,马上嚎啕大哭:“师叔又开玩笑!怎么可能?爹!”顿时长啸一声,声嘶力竭,划破终南山夜空。
大嘴安慰道:“无极,别难过。”费无极哭道:“师叔,无极从今往后就真是孤儿了,再也没人叫我无极了。可如何是好?”哭得像个孩子。
大嘴泪光点点,叹道:“无极!师叔不是一直在叫你吗?”张明远、扁头、阿长听到喊声和哭声都跑了进来,原来费无极用内力呼喊,自然声传百米之远,好生了得。许多终南山弟子也被梦中惊醒,世所罕见,一个个都跑了出来。
扁头、阿长异口同声问道:“无极,怎么了?”
张明远道:“你大晚上叫什么?父子相认是好事,我们都知道了,替你高兴。”费无极哭道:“我爹走了!”说话间目光呆滞,长叹一声。
扁头走了进来,揉了揉眼睛,笑道:“走了,去哪里了?这不是在吗?晚上嘛,要睡觉了。他没走啊!俺说你小子瞎说啥,难道做梦不成?”看到费无天好好的躺在床上,就是睡着了。
张明远一怔,喊道:“费叔叔!”阿长近前一瞧,叹道:“死胖子,费无天与世长辞了。”
张明远惊得呆了,耸了耸肩,安慰道:“无极,别这样。这几日,咱们哭得够多了。总是这样伤心难过,也不是办法。”不觉眼里含泪。
扁头瞅向费无天,愣了愣,抱着费无极的脑袋,伸手摸了一下费无极的后脑勺,安慰道:“无极,别哭,俺知道,俺懂了。你说,谁遇到这件事不伤心难过呢。”
阿长也泪光点点,想起李长安,顿时叹道:“无极,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些年,咱们哥们弟兄总是喜笑颜开,乐乐呵呵。如今哭一哭也是在所难免。苏东坡有云‘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是也不是?”
费无极俯下身,趴在费无天床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喊道:“爹-爹—爹!”这一夜,费无极彻夜未眠,一直看着费无天的遗体,守护在旁边,泪水不住的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