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臣既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替陛下牧养生民,是臣的本分。”
朱祁镇点点头,心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这个老头还挺有分寸。
若是王崇古那厮在这得到皇帝嘉许,早就得意忘形翘尾巴了。
“德州民生如何?”朱祁镇又问道。
“回陛下,德州乃平原地带,这几年百姓的日子还算过的去,就是……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李瑢欲言又止。
“说,恕你无罪!”朱祁镇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可知曲阜衍圣公孔彦缙?”李瑢小心翼翼的说道。
“恩?”朱祁镇来了兴趣,怎么德州民生还牵扯上了孔圣人的后人了?“不要吞吞吐吐,这又不是在朝堂,你大可放开了说,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
李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了想道:“自太祖洪武皇帝继位至今,我大明朝共赐给曲阜孔家官田、学田、祭田合计两万多顷,这还不包括孔家族人这些年购入的私田,这些年孔家的在山东的免税田已达近五万顷之多,前些日子臣刚处理过几户农人状告曲阜衍圣公族祖孔克昫强买田地一案。”
“五万多顷都是免税田?”朱祁镇坐直身子,语气有些急促。
“是,也不是。主要是当地及周边地主豪绅和部分百姓为了逃避赋税,就将自家名下的田地挂到孔家,以逃避朝廷赋税,日积月累……”
“呵,他孔家世受皇恩,朝廷给他们那么多学田、祭田,还不满足,还要私下强买百姓田地,真是圣人的好子孙啊。朕看他孔彦缙枉为衍圣公称号。”朱祁镇冷笑道。
“陛下,这不能怪孔彦缙,他自受封衍圣公以来,大兴官学,经常救济当地百姓,还主动免除了很多佃户的佃租,要怪就要怪他那个族祖孔克昫,此人贪婪成性,尤其是其儿子和侄子,勾结当地官府,不仅强抢挂在他们名下的免税田,而且还对其家族内的佃户横征暴敛,肆意打杀告状的佃户,臣听闻每年到布政使司告状的曲阜百姓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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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布政使和按察使呢?他们为何不管?”朱祁镇提高声音,显然心中的愤怒已经不言而喻。
“李布政对于孔家的种种劣迹也是深恶痛绝,但因为他们头上有朝廷亲赐的衍圣公头衔,而孔家又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所以李布政也只能好言抚慰告状的百姓,对于孔家所做的恶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瑢道。
“哼,布政使,主管一省民政、财政、司法等事务,居然对一个小小的衍圣公毫无办法,朕看他这个布政使不是不愿意管,而是怕管了得罪天下读书人吧。”朱祁镇一拍桌子,门外的侯宝微微探头,见皇帝没有叫他,又回头站好。
“……”皇帝这话说的太重,也太直接了,李瑢不敢回应,他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长大的,要说孔圣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如何,那有时候可比皇帝的地位还要高。
“你是怎么处理的?”朱祁镇突然横眉看向李瑢。
“臣亲自去当地调阅查看了卷宗,发现孔家后人多以挂名田地多年无法缴足佃租为由强行霸占百姓土地,其实他们要求佃户缴纳的佃租比朝廷的赋税还要高上两三成之多,有的甚至高出五成,百姓越种地越穷,经年累积下来利滚利,更加还不上了,再遇上灾年,更是雪上加霜,而此时孔家就会以此为由将田地强占了去。因为佃户们当初都以签订了卖田契,从律法上讲孔家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可为了治下百姓生活计,臣…臣不得已动用府库银钱花高价将强占去的田地从孔家手里买了回来,在租给百姓,让百姓以田租代偿官府所花的银子。”
朱祁镇听后,胸中的怒火已是即欲喷发,可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处理孔家的时候,南直隶未定之前,动了孔家,只怕会得不偿失。
突然,他看向李瑢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暗道这李瑢今天怕不是简单的来巡查的,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告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