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好歹也是内阁二把手,还不至于这点耐心都没有。
李青:“我不知其二,夏学士愿意为我阐述,百姓不知其二,夏学士愿意为百姓阐述明白吗?”
“这是一码事?”
“当然!”李青笑眯眯道,“皇上欲让百姓‘知其二’,夏学士极度排斥,本国师不知其二,夏学士上赶着解释,何以对百姓这般苛刻?我说你看菜下碟,可有不对?”
“我……”夏言怒目圆睁,
一时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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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夏言哼道:“好,就算是这样……”
“不是就算,本来就是!”李青淡淡道,“你夏言,就是个看菜下碟的人!”
夏言气得浑身发抖,咬了咬牙……
忍了。
李青:“我这人说话比较糙,夏学士莫生气。”
“……不生气!”夏言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问:“现在,可以正式谈事了吗?”
“当然可以啊。”李青做洗耳恭听状。
夏言深吸一口气,强抑住愤怒心情,说道:“我大明官吏总数不过十数万,我大明人口多少?没有那么多的官职安排,却让那么多人读书……且不说朝廷投入的海量财力、人力,如此,除了让江山不稳,不会有任何成果!”
“我不反对朝廷施恩,可这种做法,实在有失妥当。”夏言沉声道,“有这么多钱,用以贴补百姓不好吗?比如赋税减免,比如修路架桥……于百姓而言,这才是实惠。”
李青气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十年寒窗苦读,你读的啥啊?”
“你……言语粗鄙,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我这人说话就这样,真不是冲你。”
如果三剑客在场,哪怕严嵩在场,都只会大点其头。绝不会如夏言这般愤怒。
“夏虫不可语冰!”夏言拍桌而起,不打算跟李青谈了。
李青:“如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滋味,不好受吧?”
夏言愤怒道:“你故意如此,对吧?”
“是!”李青坦然承认,“可你有无想过,朝廷对百姓也是有理说不清?如若百姓知道‘其二’,朝廷的沟通成本会不会大大降低?
你没有想过,你们都没想过,你们只会统称他们为刁民。
历朝历代,皇帝的能力有强有弱,有英明的,有昏庸的……可有一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那就是真要让百姓活不下去了,王朝基本也走到尽头了。
历任皇帝都会想办法,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鲜有成功过,何也?”
李青自问自答:“就是因为百姓愚昧,认知低下导致他们短视。朝廷改革是为王朝续命不假,可本质上还是为了让百姓能活下去,不造反。可但凡改革,都会触犯既得利益者的权益。”
李青叹道:“当此时也,这些人只需拿出一丁点好处,便可以轻松裹挟百姓,对抗朝廷国策。到头来,让百姓活不下去的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自己的短视……”
“可怜吗?可怜!”
李青苦涩道,“可朝廷上下却只会觉得可恨,少不得还会骂上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
“皇权不下乡,非不愿也,实不能也。”李青说道,“事实上,就连县一级,就连那些个县老爷,都需要仰仗当地乡绅来治理辖区,朝廷一项惠民国策,真正落到百姓手里的有多少?”
夏言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李青继续说:“当这些个既得利益者,越来越强大,裹挟的百姓越来越多,朝廷便不得不向其妥协,渐渐地,朝廷只能不断让利,以求这些人不要闹事。我问你,利从何来?”
夏言心情沉重,艰难吐出两个字:
“百姓!”
“是啊,百姓……”李青叹道,“王朝到了最后,都是朝廷联合地方,上下其手搜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不得不反。可历代亡国之君都是傻子?非也,只是不这样做,亡的更快。”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李青苦笑说,“元顺帝若想亡国,何须治理黄河?然,治理黄河明明是一项好国策,为何会成为催命符?”
夏言默然。
“还有问题吗?”李青问。
夏言张了张嘴,自嘲道:“原来……我才是兵。”
李青不置可否,只是叹道:“让你一人明白,都要费这一番口舌,让天下既得利益者明白……根本做不到。”
夏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可敢为国、为民、为君,拼上一拼?”李青发问。
“我……”夏言突然涌出一股豪气,“有何惧哉?”
“嗯,这才是忠臣、良臣、贤臣。”李青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