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面色肃然的走在幽暗的亭台之间。
李竹在前面掌灯,不远处别院的竹林发出阵阵风响。
前面一座黑色的大门前,大管家苏藏站在门前,手里提一只红色的灯笼。
「小王爷。」头发发白的苏藏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一用力,黑色木门推开。
李绚对着老管家苏藏认真的躬身还礼,然后迈步走进了黑色木门之内。
一座庄严的祭堂顿时出现在李绚眼前,两侧红烛全部点燃,最前方的木桌上,摆放着五行牌位。
唐懿祖光皇帝,唐太祖景皇帝,唐世祖元皇帝,唐高祖太武皇帝,彭思王。
太宗皇帝有召: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诸侯有家庙,天子有太庙。
在彭王府的家庙中,供奉着五代先祖。
在天子的太庙之中供奉的,除了李治的父亲唐太宗文皇帝以外,还要多上唐献祖宣皇帝和先天太上玄元皇帝。
桌案上摆满了五牲福礼及果品,红烛摆在两侧,香炉之中,高香已经接近燃尽。
「开始吧。」韩王李元嘉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黑色锦衣,面色肃然。
「喏!」李绚拱手,然后拂开下摆,面色肃然的在牌位下直接跪了下来。
李元嘉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红笺,双手捧住,对着灵位沉声念头:「天地祖神在上,臣韩王李元嘉禀告,今有彭王子,南昌王,绚,年长及成,皇帝赐婚,今日迎娶乐城县公刘翁孙女德昌郡君瑾瑜于斯……愿祖宗庇佑,夫妇好合,琴瑟相谐,伏唯尚飨!尚飨!」
「天地祖神,伏唯尚飨!」李绚跟着李元嘉颂念,然后跪拜在地。
三跪九叩之后,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按照周礼,大婚当日,晨起五更,当供祭天地先祖。
俗称「享先」。
李绚刚要站起来,一旁的李元嘉就低喝一声:「继续跪着。」
李绚微微一愣,但还是继续跪拜了下来。
这个时候,李元嘉低头伸手,探入到桌案之下。
紧跟着,一个黑色的长条盒子被他从里面取了出来,放在供桌上。
李绚满脸诧异,长安的这间彭王家庙,他来了也不止一次了,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东西。
黑色的长条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紫杉木制的长弓。
「这把叫做雀雕弓,你祖父高祖太武皇帝令人仿制自己当年在战场上所有长弓而成,诸王各有一把,留作诸王传承之用,不过可惜,我辈兄弟当中,只有少有人会亲临战场。」李元嘉轻声一叹,说道:「这是十二弟的,他自幼在繁华之地长大,从来也没有用过,如今归了你……」
稍微停顿,李元嘉才继续认真的说道:「伯父希望你……不要轻易动用它,更不要将它轻易示于人前。」
李元嘉的神色很郑重,就像是这把弓,有什么了不得的用处一样。
李绚心里一动,立刻肃然了起来,然后拱手道:「侄儿明白。」
「嗯,起来吧,去给你母妃请安去吧。」李元嘉摆摆手,李绚立刻缓缓的站起,对着先祖牌位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黑色的大门被重新关闭,李绚的视线里残留着李元嘉看向高祖牌位的神色,心里不由一叹。
不甘啊!
高祖李渊被儿子直接驱赶为太上皇,前一日还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后一日,便成了一个被软禁的阶下囚,此中的区别之大,常人哪里能够感受。
那把弓藏的那么隐秘,无非就是高祖残留的一点余念罢了。
他到了晚年,曾
经的亲信,死的死叛的叛,能够真正信任和托付的,只有自己几个儿子。
太宗皇帝的子孙,当然也同样是他的子孙,但或许是某一刻的不甘和怨恨,让他将这东西传了下来,但这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呢。
太宗皇帝也好,高宗皇帝也罢,位置都坐的很稳。
即便那是后来武后临朝,诛杀李姓子弟,李姓子弟谋反,最终还是被轻易覆灭。
这天下人心,从来就不在某一件器物上,而在人心。
这件东西,几乎没有任何作用,除非某个人拥有颠覆局势的能力,并且在最后站到了皇位之前,那么这件东西,才会帮他扫清最后一点名义上的障碍。
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放亮,走在清冷的长廊内,李绚忍不住的回头。
这件东西的存在,皇帝真的不知道吗?
不说李治,就是李世民,以他对自己老爹的猜疑,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一件东西无声的出现在好几位亲王的手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