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圜丘之下。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拱手站于诸王之中。
肃然抬头,皇帝已经慢慢的走上了圜丘。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
皇太孙降世,皇帝祭告天地。
长安南郊圜丘为天坛,祭天;长安北郊方丘为地坛,祭地。
李贤缓步的跟在皇帝的身后,慢慢走上了圜丘。
没有武后,只有皇帝。
太子,诸王,诸臣,随皇帝齐齐躬身,祭告天地。
李绚肃然站立,按制俯首,目光闪烁之间,却落在一个被人顶替的空位上。
原本中书令郝处俊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中书侍郎李义琰顶替,其后是中书侍郎杨武,以及逐级替代之人。
这在无形之中,让整个祭天之礼,显得不是那么完满。
……
上午祭天,下午祭地。
礼仪结束之后,皇帝也不赶回皇宫,而是直接带着太子前往中书令郝处俊的府邸。
刘仁轨和赵仁本一起陪同,李绚也被一起叫了过去。
坐在马车之中,李绚看着对面的刘仁轨,低声问道:“岳翁,郝相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偶感风寒吗?”
“原本是偶感风寒。”刘仁轨睁开眼睛,明利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然后直接说道:“但郝相今晨出门之时,却是在家中一脚踩空,落地不稳,直接摔了一跤。”
“啊!”李绚顿时惊讶的瞪直了眼睛,随即赶紧问道:“太医怎么说?”
“不知道。”刘仁轨摇摇头,道:“今日还来不及汇报,我等就已经去了圜丘。”
稍微停顿,刘仁轨看向李绚问道:“贤婿也是医者,如何看?”
“如何看?”李绚脸色苦笑,说道:“岳翁,这等事,是可以轻易猜测的吗?”
“若是非要你猜呢?”刘仁轨直接反问。
李绚微微一愣,他怎么也学会这套了。
神色肃然,李绚低头凝神,思索着说道:“郝相七旬年纪,本就体弱骨松,风寒尚可,但跌跤,却几乎要命。”
“所以,你觉得此事是自然,还是人为?”刘仁轨问的更加直接,几乎如同将一把匕首,抵在了李绚心口。
李绚微微一愣,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想了想,直接反问道:“岳翁觉得是什么人下的手?”
“你说呢?”刘仁轨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他开口说道:“或许是吐蕃人,郝相中书关键,中书省一旦有事,则整个朝堂运转都会有乱。”
“那么如果是朝中的人下的手呢?”刘仁轨紧跟着继续逼问。
李绚这下子已经无法再开口。
他何尝不知道刘仁轨想问什么,但这话,不是随便开口能说的。
朝中的人,朝中什么人能在中书令的家里下手。
当中书令家里的护卫都是白瞎的吗?
还有日夜在四周巡逻的金吾卫,护卫在家中的右千牛卫,暗藏在仆从之中的密卫……
一个个又不是酒囊饭袋,如何会轻易让人对宰相下手?
“可是为什么呢?”李绚随即反问。
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中书省执掌机要,起草发布诏书政令,辅助皇帝,制令决策,位置之重,当朝也仅仅只有几人而已。
今日能对郝相下手,明日自然也能对老夫,右相,还有左右侍中下手。”
事情大了。
如果郝处俊真的是被人算计,那么这种事情,随时会落在其他几位宰相头上。
李绚现在总算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在祭祀天地之后,直接赶往左相府邸了。
必须弄清楚真相。
李绚微微摇头,道:“岳翁,要做此事之人,必然是已经被逼到了无处可退地步,朝中里外,孙婿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英国公,难保他不会在很早之前就下手脚。”
“若真是他,那他明日就会人头落地。”刘仁轨神色冷峻,威胁到自身,他相信其他诸相和他一样,绝对不会让李敬业多活一时半刻。
甚至就连六部尚书,恐怕也会同样警惕。
“但若不是他呢?”刘仁轨抬眼,看向李绚的目光里满是冷峻。
李绚拳头瞬间就紧握了起来,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轻易开口。
若是能查到实据的话,那么还好说一些,若是没有实据,只凭信口开河,那么随即,就会无数人试图要他的命。
“为何?”李绚看着刘仁轨,他需要一个清晰的动机。
刘仁轨收回目光,靠在车背上,轻声说道:“本来今日,彭城郡公调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圣旨就会下达,同样还会下达的,还有你的昌州刺史任命,昌州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也会同时任定。”
“平阳郡公?”李绚使劲的摇头,说道:“不是他,绝对不是他,他不是这种人。”
“薛礼不是这种人,但有人是。”说到这里,刘仁轨沉沉的低下头。
李绚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他现在终于明白,一场关乎大唐国运的事件正在进行。
一旦真的被证实,那么还管什么吐蕃之战,整个大唐立刻就会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