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逐渐的大了起来。
李绚目光不免落在皇帝身上,眼色迟疑。
皇帝此行嵩山,无非就是在为废太子做最后的仪式准备。
但从皇帝停驻缑山,遥望恭岭,李绚就大体明白,皇帝并非对废太子之事没有迟疑。
诚然,李贤之事,及至今日,是他自己所过,但这里面,皇帝自己也未尝没有过错。
人,可以欺人,但难以欺心,更难以欺天。
李治眺望恭岭,想的何尝不是孝敬皇帝李弘。
如今在嵩山山顶,眺望苍天。
苍天诘问,何以堪对。
风越来越大了,甚至吹的李治都有些站立不稳。
李绚眉头一皱,走向了薛元超。
皇帝祭天,无人敢于打扰,但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十数名身材高伟的千牛卫,小心的站到了皇帝的西北方向,并成一排,直接给皇帝挡风。
皇帝瞬间察觉,随即也回过神。
再度看向天空,大日西垂,夕阳西斜。
一切终究都要过去。
“走吧。”李治摆摆手,然后走下祭坛。
今日根本不算什么祭天,不过是告天而已。
……
看到李治从祭坛走下,李绚赶紧上前,将披风披到皇帝身上。
皇帝点点头,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李绚重新坐上马车,驾车朝中岳行宫而去。
行宫内外,早就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军士。
一名舍人站在行宫门前,看到皇帝下车,拱手上前:“陛下!”
李治抬头,问道:“如何?”
“潘师正真人已在行宫等候。”舍人拱手复命。
李绚猛然抬头,皇帝这是来见潘师正的吗?
真人潘师正,师从真人王远知,下授真人司马承祯。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这是一位真正的道门大能。
皇帝今日见他,除了告天以外,恐怕还要询问道门之意。
潘师正虽然出身茅山上清宗,但却是茅山北宗分支,立道中岳嵩阳观,精修太清之道。
“走吧。”李治率先而行,中岳行宫宏大,内里庄严肃穆。
皇帝今日来得突然,很多地方都没能打扫干净。
只有后殿已经燃起来火炉,上面烧着热水。
一身紫色道袍,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神采飘逸的潘师正,手持拂尘肃然站立。
身侧站一名穿水蓝色长袍的中年人,面相儒雅,眼睛清正,嘴唇很薄。
“陛下!”潘师正手持拂尘,对着李治微微拱手:“贫道潘师正见过陛下。”
“学生田游岩,参见陛下。”潘师正身边的中年人跟着行礼。
李绚目光微调,他常年不在朝中,只是每年在秋冬之时,才回朝参加朝会,对田游岩了解还真不多。
不过也好,李绚轻轻点头。
“真人请坐。”李治伸手,然后在后侧的石凳旁坐下,潘师正微微欠身,这才坐在一旁。
薛元超和田游岩站在两侧,李绚走到了后方火炉侧。
熟练的热茶,然后小心的挑了四片茶叶,放进了茶杯里。
清杯,清茶,最后才泡好了一杯,放在了皇帝跟前。
之后,将另一杯放在潘师正身前。
李治看了茶杯一眼,然后看向潘师正说道:“先生修道山中,一向可好?”
“臣所须者,茂松清泉,山中不乏,自是一切安好。”潘师正微微颔首,平静的看着李治。
李治略做沉吟,开口道:“先生深山修行,广知道德,朕有一问。”
“陛下请讲?”潘师正认真的看着李治。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朕即位三十载,性本庸懦,然以承贞观余荫,武将多材,终有今日治世,然国家虽盛,但却内庭不安,是否朕教导有缺,为父不嘉?”
李治即位三十年,虽然屡有战事,偶有败绩,但最终都以大唐为胜,外战不足为虑。
剩下便是萧墙之内,废太子李忠,孝敬皇帝李弘,如今又有李贤谋逆,三个儿子总是出事。
如今扪心自问,李治忍不住的怀疑问题在自己身上。
潘师正微微沉吟,开口道:“臣与陛下接触不少,但也知陛下为人外圆内方,心思慎密,这才有如今宏伟治世,也是因此,治世沉重,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稍不注意,便是翻覆倾倒,不测之祸。”
李绚抬头,诧异的看向潘师正,微不可查的点头,潘师正所言有理。
李治目光落在四周,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喏!”李绚站了起来,拱手应诺,然后从侧畔走开,薛元超站在他的身前。
“真人,孤今日过来,南昌王绚,宰相薛氏,真人如何看?”李治认真的看向潘师正。
潘师正有些不耐的笑笑,皇帝今日来的本意,竟是要让他相面。
略微沉吟,潘师正开口道:“南昌王为人忠直,明识进退,陛下可用为大宗正,宰相心思沉定,与陛下感情极深,所用全在陛下一心。”
李治轻轻点头,薛元超是什么人,他最了解,但是李绚他还是要多看看的,不过明识进退,这一点倒是不差。
“多谢真人!”
……
清晨,皇驾返京。
李绚驾车。
突然,皇帝开口问道:“二十七郎,若是朕留你在京中,你觉得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