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中,武后难得的在这里休息。
实在是这几日突然寒风,有些伤寒而已。
杨执柔稳步走进殿中,一道青色帷帐隔开了里外。
杨执柔行大礼跪拜:“臣侍御史,逻些道行军观察使杨执柔,拜见天后,天后福寿无疆。”
“平身吧。”武后稍微咳嗦两声,然后才开口道:“你在逻些道一年,观察可有收获?”
杨执柔站起,拱手道:“回禀天后,臣在军前,几乎都随在南昌王身边,他的诸多决策,臣都在一旁观听。”
“说说吧。”武后的身体在帷帐之后坐直了起来,大殿气氛顿时肃然。
杨执柔沉吟的说道:“南昌王为人谨慎沉稳,大军上下诸事安排井井有条,擅长大局,计划周密,但又不失变通……关键时刻果断坚毅,该上阵冲杀之时毫不犹豫,一年下来多次遇事都是如此,算是一名合格的军前统帅。”
“合格?”武后言语之中带出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仅仅是合格?”
“是!”杨执柔极为肯定,然后拱手道:“南昌王虽然大局观强,上下也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但对大军远做不到如臂使指,在臣看来,南昌王最多算是一名优秀的前军大将,率一万骑兵前后冲杀尚可,若是再多,恐怕就有不足。”
武后眉头皱了起来,不解的问道:“若本宫没记错,你们当初面对的可是吐蕃十万大军?”
“是论钦陵太愚蠢,十万大军还分兵,这让南昌王抓住了机会,果断分兵,右领军卫,右骁卫,左卫,各自突击,甚至到最后,南昌王不得不以自身为饵,直接冲杀论钦陵……当然,这也与朝中调走了王孝杰有关。”
“本宫明白了,所以在军前,南昌王最多一次只统帅过一万精锐骑兵。”武后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细想军报,其实也的确如此。
“依你看,做蕃州大都护,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治理吐蕃诸州,他能行吗?”武后目光死死的盯着杨执柔。
杨执柔站立殿中,呼吸顿时凝重起来。
四周听不见任何风声,但气流流转却不见任何滞碍,杨执柔逐渐轻松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天后,左相尝言,南昌王是朝中最合适的兵部侍郎人选,臣以为,此言无误,南昌王擅长大局谋划,擅长个人领军万骑,若是日后继续征伐,恐怕将来成就必不输于闻喜县公,故而他治理吐蕃甚是妥当。”
武后微微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她就恍然了过来。
“吐蕃地形广大,逻些被下之后,其他抵抗力量不过寥寥,或许会有起伏,但难有大器,故而南昌王应该会选择坐镇逻些,治理各方,但吐蕃有数百万之众,即便南昌王大局出色,谋划出奇,恐怕也得三五年才能理清头绪。”
稍微停顿,杨执柔拱手道:“南昌王擅长人心谋划,三五年后,吐蕃的民心或许会全面归唐。”
“归唐。”武后微微点头,随后又问道:“卿觉得南昌王为人如何?”
杨执柔抿了抿嘴唇,他心里虽然清楚,李绚如果真的出任逻些都护府都护,天后和皇帝必然会慎重考虑,多方征求,但如今这翻来覆去的问,也是稍微有些过了。
不过他只是略做沉吟,便开口道:“南昌王为人温和,对下属宽厚,但对吐蕃人却手段凶残,但真正让臣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对陛下的忠心之诚,恐怕朝野上下都少有人能及。”
武后眼睛一跳,随即又笑道:“连伱都比不上吗?”
“臣若是做了一方大员,朝中若是要竭力的从臣等治下收刮财富,臣必然要争执几番的,但是南昌王却能体谅到朝中艰辛,户部不易,除了金银要留下赏赐士卒以外,其他的珠宝玉器,他倒也并不贪婪。就比如今日运回的那座大佛。”
“本宫知道,说是重达千斤的金佛。”武后点点头,想起了那座金佛。
“那座金佛据说是吐蕃没卢氏,从小昭寺搬出来的,搬出之日,小昭寺上下一片哭泣。”杨执柔有些笑笑,然后说道:“金佛运到那曲之后,南昌王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没有多顾及,由此可见其人并不贪财。”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爱好的,卿觉得南昌王爱好什么?”武后眼神幽微的看向杨执柔。
杨执柔赶紧拱手,说道:“天后,臣接触南昌王不过一年,而且多是军前之事,南昌王的爱好,臣真的不好说。”
“无妨,你随便说,只要不是说不出来就行。”武后的脸色很轻松,但眼底深处却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冷冽。
杨执柔无比为难,但最后还是缓慢思索着说道:“臣与南昌王接触不到一年,知晓他平日里喜欢作画,行军地图很多也都有参与,喜好战场冲锋,但多以右卫和左骁卫为主,算计人心,但多对待他族,美人他也一样喜欢,不过他家中已经有数位妻妾,爱好权力,但总觉得没那么上心。”
“此话何解?”武后也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杨执柔能说出李绚不上心权力的话。
杨执柔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随后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南昌王身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但昌州都督府和昌州刺史府诸事,都是交由两位长史在管,南昌王自己反而插手不多,他更关心的是大局和粮草,对安插私人,似乎兴趣不大。”
武后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
在昌州刺史府,昌州都督府,武后都有人手安插,每年传来的线报也多体现了这一点。
昌州刺史府倒也罢了,昌州长史姚懿是李绚亲自向皇帝举荐的,更是南昌王好友姚崇的父亲,东宫詹事姚令璋的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