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长街上,人影稀落。
一辆黑篷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朝着前方的闻喜县公府而去。
苏良嗣目光从外面长街的角落收回,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李显说道:“殿下,前面就到闻喜县公府了。”
李显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戴黑色璞帽,嘴上的两撇胡须看起来很成熟。
“司马,你觉得闻喜县公会接受东宫的职位吗?”李显有些担忧的抬头,看着苏良嗣:“从宰相到东宫宾客,这差距会不会大些?”
苏良嗣满脸苦笑的说道:“臣也想不到陛下竟然会先让中书省起草圣旨。”
苏良嗣也是无奈。
皇帝先一步让起草圣旨,直接导致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埋怨裴炎的吹毛求疵和裴行俭的行事不谨。
如今圣旨就搁在那里,进一步,裴行俭就是绛国公,侍中,但那一步若是进不过去,裴行俭就会被耽搁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他将一直都是兵部尚书,但偏偏因为心里那关过不过,他连兵部都不好去。
不去兵部,他这个兵部尚书就等于没有。
这就等于,裴行俭一场辛苦的大战之后,不仅没有更进一步成为宰相,反而变相的丢掉了自己的兵部尚书之职。
若是他再这么称病不朝,闭门谢客,恐怕皇帝心中的愧疚也会转变为猜疑怨恨。
李显此番来拜会裴行俭,就是希望他能入东宫人太子宾客。
之前李绚提议的太子少保,苏良嗣现在也是一点也不敢提。
如果没有皇帝的圣旨在前,他们或许还可以给太子少保来给裴行俭一个台阶,但皇帝的圣旨在前,李显根本不可能超过皇帝。
而且这件事情,问题也不在皇帝身上,而是在裴炎身上。
真正知情的人都明白,这是裴炎和裴行俭两兄弟在争抢宰相之位,偏偏裴炎和裴行俭是同族兄弟,外人连插手都不容易。
再加上裴炎所说并非无理,便是李显都没法在皇帝面前为裴行俭说情。
只能亲自来跑这一趟,劝说裴行俭降格接受太子宾客之职,但李显也知道裴行俭接受的可能性太低了。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幕。”李显轻叹一声,看着车帘外缓缓出现的朱漆大门,一丝可惜闪过眼底,随即起身。
……
“殿下!”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六旬管家,看到李显,立刻忍不住的喊道:“来人,开中门……”
“不必了。”李显摆摆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孤是来探望闻喜县公的,闻喜县公如何了?”
“回禀殿下,老爷他旧疾复发,眼下不太方便。”管家脚步后退,但人却始终站在李显侧前,同时说道:“老奴先去通报老爷一声,略做收拾,然后再见殿下。”
“旧疾?”李显脚步终于停下,脸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管家。
“是!”管家脸上带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这是早年的旧伤了,如今春日虽暖,但也有倒春寒天气反复,伤势有些发脓,需要略做收拾,请殿下先入中堂……”
“不必了。”李显直接摆手,意外的温和的说道:“如今长安天气的确不适合养病,麻烦告诉闻喜县公一声,就说文成长公主殿下要去扬州休养,不知闻喜县公有没有打算,一起去扬州养病?
另外,孤在扬州还有一些麻烦事,需要闻喜县公帮忙,还望闻喜县公不要拒绝。”
说完,也不等管家回答,李显一点头,然后直接转身而走。
也不进去见裴行俭,李显直接就走了。
坐进马车里,李显面色冷肃起来,直接说道:“进宫,孤要见父皇。”
“是!”苏良嗣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显,微微躬身,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
书房之中,浑身一件白色丝绸单衣,正在写些什么的裴行俭猛然抬头,惊讶的说道:“太子来了……咳咳……又走了?”
“是,太子说扬州适合养病,想请老爷陪同文成长公主殿下一起去扬州养病,同时帮忙处理东宫的一些事务。”管家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惊疑,但还是将事情完整的说了出来。
“咳咳……”裴行俭稍微咳嗦两声,略微低眉,轻声道:“扬州,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小杖受大杖走,太子不是这么聪明的人啊……是南昌王的计策?太子对南昌王这么信任吗?”
管家在一旁听的迷迷糊糊,不确定的问道:“老爷,什么扬州大都督府司马?”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说道:“这是另外一个聪明人给老夫准备的退路,既全了面子,也给了里子,但他这条退路,别人未必愿意给,老夫也未必愿意接受。”
管家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裴行俭,说道:“老爷……”
“砰砰砰!”书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外面仆人的声音响起:“老爷,大太爷来了。”
“嗯!”裴行俭惊讶的看向门口,随即忍不住的有些失笑起来,摇摇头,说道:“看来这位南昌王算的真精明啊,伯父他恐怕是刚刚从裴炎那里过来的吧?”
管家眉头不由得一跳,随即看向裴行俭,说道:“老爷……”
裴行俭轻叹一声,说道:“去见一见吧,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我裴家的事情,但真正做决定,还是陛下和天后……算了,先写本奏章……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