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破阵乐在太极殿中奏响。
十六名袒着左臂,穿红衣半甲的十岁少年,手握短刀圆盾,前后不停的腾挪跳跃。
刀刃挥舞之间,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短刀不停的砸在圆盾之上,发出一声声沉闷有力,有节奏的响声。
舞蹈跳跃,大声呼喝。
震人心聩。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十六名少年中最为首的吐蕃国主赤都松赞。
哪怕仅仅只有十岁,但赤都松赞刀刃来回之间,疾徐有象,绵密有序,令人心惊。
皇帝的嘴角微微的翘起,眼神中竟然满是得意。
李绚的目光轻轻的从皇帝身上扫过,目光落在赤都松赞身上。
就见赤都松赞的身形,随着军阵变化不停,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鹳,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
看上去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已经尽可能的在娴熟。
李绚从来不知道赤都松赞还会跳秦王破阵舞,他也从来没有让人教过他。
只是一直以来,教导赤都松赞宫廷礼仪的责任都在周乾身上,但李绚也没有想到周乾这么胆大。
不,或许应该说是皇帝胆大。
明知道赤都松赞要在两仪殿跳秦王破阵舞,还敢教的,除了皇帝下令,没人敢这么干的。
要知道,当年即便是颉利在两仪殿跳舞,跳的也是突厥舞蹈,而赤都松赞今日在大殿之中持刀舞盾跳秦王破阵舞,就等于宣告吐蕃之国彻底灭绝,几乎羞辱到了极致。
可偏偏赤都松赞仅仅只有十岁,对这里面的深意根本就看不透。
其他人,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不会对他讲半句。
因为这里是长安,赤都松赞还是个十岁不懂得隐忍的孩子,稍微有个神色暴露,立刻就是明日身亡的下场。
……
殿中的大唐群臣还好,神色戏谑,但坐在殿尾的诸国外使,一个个都神色不安。
西域诸国多年来一直都在吐蕃的铁蹄威胁之下,大唐和吐蕃对西域的争夺从来没有停歇。
哪怕是到了今天,在西域仍旧有一支吐蕃人的骑兵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吐蕃,在和大唐数年的战事之后,被大唐彻底的诛灭。
甚至就连他的国主,也被迫押到长安,献俘太庙,大殿演舞,几乎羞辱到了极致。
同时诸国也能感受到大唐皇帝赤果果的警示,谁要是敢对大唐有不轨之心,谁就是下一个吐蕃。
尤其是新罗国使钦钝角干,想当年吐蕃还曾经试图结盟新罗,南北夹击共灭大唐。
但如今,仅仅数年过去,吐蕃就彻底的国灭了。
而新罗如今依旧有不少主战派在大唐和新罗的边境蠢蠢欲动,不时的挑衅。
也就是前几年大唐和吐蕃大战,大唐才忍了下来。
如今,吐蕃和大唐的战事了结,吐蕃国灭,大唐正是披靡四方的时候。
新罗如果真的做的过了火,大唐说不定就会真的再兴数十万大军,直接灭了新罗。
这可是先帝和当今,最想做的事情。
钦钝角干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李绚,恰好,李绚森冷的目光这个时候看了过来。
钦钝角干下意识的挤出一丝笑容,刚举起酒杯,李绚已经掉头过去,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整个大殿之中,不只是李绚,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将目光盯在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短刀挥舞之间,刃光冰寒,迫人心底。
他们竟然敢将开刃的短刀交给赤都松赞,万一赤都松赞在演舞的一时候,一个“不慎”手里短刀对着皇帝脱手而出,那么他自己固然必死无疑,其他的也必然有牵连无数。
哪怕是李绚,也少不了会有极大的麻烦。
李绚的目光落在赤都松赞的手臂上,那里没有任何丝绢固定短刀,短刀是真的可以直接脱手而出。
但赤都松赞一脸肃然,根本没有丝毫抬头,目光也从未落在皇帝身上。
这让李绚着实放心不小。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和赤都松赞一起演武的其他十几名少年身上。
这些人有的干脆就是完全的胡人,有的长相也带有明显的胡人特征。
他们是如今在长安的外国使臣,贵族的子嗣。
有的甚至在千牛卫,金吾卫中任职。
这些少年在演舞之时,目光也不停的落在赤都松赞的身上,但凡他有半点不轨之行,那么立刻便是万刃穿心之局。
……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专注的目光从赤都松赞身上抽离,眼神在不知不觉中迷离起来。
眼前演舞的少年已经逐渐的消失在视线当中,只留下不停劈斩刺击的短刃。
上下飞舞,浑然肃杀。
一瞬间,似乎有无尽的厮杀场景出现在李治眼前。
无数的胡人奔驰在高山涧水之间,无数黑衣黑甲的骑兵悍然从山水之间杀出,不顾生死的拼命搏杀。
其中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