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绚目光轻轻的从武三思脸上扫过,然后看向殿中群臣,开口道:“然地方州县财用有限,亦不能将多人送往长安,故而需要细选,细选那些最可能考得进士的学子,挑选一二,送入长安,是荣耀,亦是往来。”
很多有地方经验的人一听,立刻就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这钱,还得是地方去掏,算作官场投资。
若是真的有人中举,一来算是政绩,二来也算是一份人脉。
在地方做过官的人,自然都明白这一点,也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地方州县诚心去拿钱。
“此事恐怕不妥吧。”武三思皱着眉头看向李绚,说道:“地方州县,难免弊情横生,若是选取自家门生古旧,却又花费地方资材,岂不是让人贪污得利。”
李绚笑了,对着武三思拱手道:“敢问少监,如此又该如何?”
“让地方州县县令门生姑旧,一律不许耗用地方枉做科举。”武三思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看的出来,他在这些事上考虑很多。
李绚点点头,说道:“话是如此不错,但也有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此行,是否有些过了。”
“能做县令门生故旧的,哪里还差这些,真正有用的,还是留给寒门弟子吧。”武三思直接做了决定。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诸县彼此往来,各做交易?”
武三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临近州县各取彼此门生故吏,很艰难就能避开种种限制。
“县府只取穷困寒门子弟,若是没有,宁可不取。”武三思还是有些果断。
地方州县,县令权力太大,若是要加诸种种限制,反而会生恶果。
“此事如何形成,还需吏部考量。”李绚转身看向吏部侍郎魏玄同。
魏玄同轻轻点头,眼角扫过武三思,平静的笑了笑,说道:“地方州县尽力而为,若是耗用出自于上,自然是上有监督,若出自于下,便只能用功绩考核。”
“侍郎所言极是。”李绚点点头,说道:“地方之事,自有地方处理,但在送入长安之后,却是可以由诸司安排,挑选优秀,提供居住……”
“秘书监在城中倒是有些空闲屋舍。”武三思打断李绚,看向众人说道:“若是人员不多,秘书监愿意提供住宿和三餐。”
李绚回头诧异的看向武三思,殿中群臣也是一样表情。
今日这位秘书少监的话有些多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宫,不是秘书监。
李绚笑笑,对着武三思点点头,说道:“秘书监的事情,少监可以自行上奏陛下,想来此事,陛下应当优先考量的。”
武三思皱了皱眉头,说道:“东宫……”
“此中之事,东宫就不掺和了。”李显开口,摆摆手止住武三思,说道:“东宫诸事繁忙,此中之事,有吏部主持便可。”
武三思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魏玄同。
魏玄同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多带着一丝幽深。
殿中群臣,眼底则露出一丝好笑。
科举之事,本就是吏部重责,岂容他人随意插手。
李绚在太子面前高屋建瓴的说上几句,不涉及具体操作,吏部只会拍手叫好,但武三思总是不停插口,将事情往地方细节方面去引。
一开始的时候,魏玄同还能够接受,毕竟武三思身份不同。
但地方士子到了京城,却要在吏部开科之前,选一批优异之人在秘书监住,武三思想做什么?
“诸卿。”李显突然开口,打断了殿中深沉的气氛,然后开口道:“诸卿若是再无提问,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武三思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李显已经站了起来。
殿中群臣同时站起,拱手道:“臣等恭送殿下。”
武三思只能随大流而作,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殿中不仅李显不见了踪影,就连李绚也一样不见了踪影。
……
东宫后院的亭廊之间,李显走着走着,莫名的叹了口气。
“殿下可是看清楚砀郡公要做什么了。”李绚在一旁轻声开口。
“嗯!”李显微微点头,说道:“表兄初来长安,想要快些立稳脚跟,所以要收拢寒门士子的人心,同时又将种种猜忌甩到东宫身上。孤实在没有想到,这位表兄,竟然是如此为人。”
“殿下应该想到的。”李绚一句话让李显有些发愣,就听李绚平静的说道:“这些年,从贺兰敏之,到武承嗣,再到武三思,哪个不是和东宫作对。
只不过二郎的事情后,朝野对武承嗣已经警惕起来,他才停了手脚。”
即便如此,武承嗣停的也只是表面的手脚,在暗地里,他做的事情依旧很多,以至于最后被牵连进越王谋逆案。
李显沉默了下来,武承嗣,的确是个令人感到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以至于他如今离开长安还没有半个月,整个长安人,便已经几乎彻底的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