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坐在蓬莱殿中,清晰的听到李绚的脚步在一停之后,才缓缓离开。
一声长叹,李治轻轻的靠在软靠之后。
他何尝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已经难说多好。
虽然免了李绚的尚药奉御,但两人接触,以李绚的造诣,不难看出一些端倪。
虽然不情愿,但李绚还是默默接受了。
这是皇帝的意志,李绚虽然有所担忧,但还是恭敬的服从了。
甚至对于李治在蕃州的种种布置,李绚也在尽心的去应对,去安置。
不经意间,目光抬起,李治看向殿中龙骨下垂落的硕长金龙。
双眼对视,李治仿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身青袍,面色平静,两鬓发白,神色威严,但眼底却带着沉重的疲惫。
他这个年纪,即便是再怎么竭力保养,精力也总是跟不上的。
随即,李治的眼神凌厉起来,可转眼就平静下来。
他的眼神无比深邃,眼底彷佛满是整个天下。
从蕃州到西域,从西域到草原,从草原到江南,再从江南到南海,从南海绕行天竺,从天竺而上蕃州。
完美的一个圆圈。
而在圆圈之内,无数黎民辛勤劳作,官员皂吏各司其职,天下安定,百姓丰收。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治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脚步声响起。
李治抬头,随即就看到一身黑底金丝绣凤袍的武后走入了殿中。
“彭王已经走了?”武后环顾四周,最后站在殿中微微停步,福身道:“陛下。”
李治摆了摆手,武后便走到了李治身侧下来。
李治这才开口道:“从今往后,每年往蕃州调动十名世家嫡系子弟,参军也好,县令也罢,都扔到蕃州去。”
“是!”武后轻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彭王整治这些家伙,还是有所手段的,不去的话,日后就别想授官。”
李治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告诉御史台,日后有世家子弟弹劾彭王的奏章一律压下,不用送过来。”
“喏!”武后的神色严肃起来,这么做多少有点过了,但好在皇帝只提了世家子。
李治神色稍微松缓,然后说道:“今日一见,足见他已经将心思从征伐转为治民,日后多花些心思压制世家子,他之作用便已经尽显。”
世家,从来不仅仅是那两个字。
贪婪,狡诈,畏强,自私,软弱,又不乏抱团纵横。
李治这些年治理朝政,最大的对手其实还是这些世家子弟。
一个世家,哪怕是五姓七家,十个人当中能够出一个英才,已经是极为难得。
而剩下的九个人,在支持这一个人的同时,却又以他为刀锋,在朝廷的身上狠狠的刮下一块肉,而且乐此不疲,循环往复。
作为刀锋那人,对于背后的刀身,后续有所节制,但仅仅节制。
这类人,对朝政是益也是害,辗转反复,就看君王抉择。
但这些人又不能不用,一旦对这些人下手起来,这些人反会趁势造反。
当年隋灭,虽然有杨广自身原因,但世家自身利益受损,然后群起攻之,亦是原因之一。
所以本朝以来,虽然对世家多有联姻,但实际上所用不多,甚至多有制衡。
“也是,彭王虽然年轻,但手段历来不俗,蕃州新平,也无定规,再怎么折腾都是不会坏事。”武后笑笑。
李治轻轻点头。
蕃州毕竟是吐蕃转化,里面的百姓真心愿意归附大唐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
让世家子去折腾一番,然后让李绚拨乱反正,如此人心才会更加的归顺。
“其实,彭王和他人还是很有不同的。”李治开口,说道:“在他的心中,只要上了户籍的百姓,无论如何都是大唐子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会竭力尽心。”
武后点点头,道:“这是正念,也是正行,无论如何,蕃州之事都在掌握之中。”
“蕃州,西域,草原,东南,还有南海,这一年间,可别再出什么事情。”稍微停顿,李治说道:“那么剩下的便是今年的雨水。”
武后沉默了下来,今冬雪多,从李绚提供的方法推测,今年的雨水必然少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推何以求做都水使者的时候,武后和皇帝很快赞同的原因。
之后更是配合的做招贤令,就是为了能够招募更多精通治水的行家投入到水治当中,避免到了夏秋再出大麻烦。
秋收是一码事,关键是还有皇帝封禅。
要是在皇帝封禅之年,地方出现大灾,这封禅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尤其是武后还在警惕。
当年泰山封禅之后,连年灾害,虽然无人提及,但武后也有些认为是和封禅有关。
若是如今封禅前后都有大灾,便是天地昭示皇帝不该封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