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卯时六刻。
贞观殿中,黑暗沉沉。
“毕剥毕剥”声音从火炉中传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整个贞观殿热的如同火炉一样。
“好……好……冷。”
轻微的呢喃声从御榻上传来,呢喃了半刻钟之后,皇帝终于无力的睁开了眼睛。
疲惫,疲惫。
李治只感觉无尽的疲惫压在自己身上,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力气。
他能感受得到手脚的存在,但是却连挪动一下手指脚趾都做不了。
甚至就连呼吸的力气都变得极为的微薄,仿佛下一刻,他的呼吸就会彻底停止。
“来……来人!”一句话终于从皇帝的嘴里说了出来。
下一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御榻角落里传来,神态依旧精神的王福来,满脸但有快步走到了御榻之畔,他小心的将皇帝扶了起来,快速的在皇帝内关,背俞,膻中,太渊四处穴位上快速的推拿。
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从心底深处涌起,最终直冲口鼻,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口长长的呼吸从外面冲入体内。
“呼!”深长的呼吸声开启,皇帝脸上最使劲的放松了下来。
“好了。”李治眼睛已经彻底的睁开,眼神之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王福来小心的将皇帝放在床榻上,这一瞬间,皇帝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躺在御榻上,李治抬头看向王福来,面色肃穆的问道:“朕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王福来赶紧跪下,然后凑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日渐行动过多,还需静养。”
李治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这几日,仗着身体好了不少,已经开始重新掌管朝政。
不过他做的也不是干涉武后的事情,多是一些关于河北和山东的隐田清理之事,然后进行一些些微的人事调动。
但终究是有些劳累了。
“朕知道了。”李治微微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的四肢已经逐渐的能够动了起来,只是身体躯干却依旧是一片冰冷。
“朕记得,今日是十九吧。”李治深吸一口气。
王福来躬身道:“回陛下,今日十九,是太子殿下纳良娣之日。”
李治点点头,说道:“这事最早是彭王提议,本来是想着能……算了,今日也是喜事,传旨下去,今夜取消宵禁,让百姓和皇室同乐……另外,福昌郡主若是进宫,让她来陪朕,到了晚上再让彭王接回去。”
稍微停顿,李治不由得笑道:“告诉彭王,就这一日,朕也是有些想福昌郡主了。”
“喏!”王福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
“咚咚咚”无尽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响起,直接冲入贞观殿中。
晨钟暮鼓。
李治忍不住的抬头,看向殿外深沉的黑夜,不自觉的轻声道:“封禅,封禅,封禅之后便回长安,朕想念长安了。”
王福来沉沉的俯身,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口。
……
承天门下,李绚小心的将霞儿递给王福来,同时叮嘱的对霞儿说道:“到了贞观殿,乖一点,不要打扰皇伯休息。”
“知道了,阿耶,皇伯很好说话的!”霞儿开心的露出来小细牙,仿佛见天下最大的至尊,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接过霞儿的王福来,小心的将霞儿放下,然后才笑着对李绚躬身道:“王爷不必担心,福昌郡主在陛下那里是不一样的,陛下巴不得能在殿中听到福昌郡主的欢笑声。”
“麻烦王公了!”李绚轻轻躬身。
“王爷折煞老奴了。”王福来赶紧躬身,抬头看了眼四周的来往的群臣一眼,王福来再度躬身道:“老奴这就带郡主去见陛下,等到王爷回府的时候,到承天门来接郡主便是。”
“多谢王公!”李绚微微颔首,王福来一点头,然后便带着霞儿一起进入了承天门中。
李绚的目光随着霞儿一起落入承天门内,许久才慢慢收回。
放下车帘,李绚直接抱住刘瑾瑜,没有了外界目光的注视,刘瑾瑜顿时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李绚轻轻的拍着刘瑾瑜的后背,轻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陛下这一次敢公开将霞儿诏进宫去,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他真的已经严重到了不行的地步,要么就是他的身体在逐渐的好转,已经不需要太在意外界的目光。”
刘瑾瑜轻轻的抬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祈求。
李绚笑笑,说道:“不用担心,你我今日就在宫中,诸事了结之后,傍晚就能接霞儿入宫……”
刘瑾瑜看到李绚突然停顿,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今夜可能会出事。”李绚面色凝重起来,然后看了皇宫一眼,轻声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霞儿今日到陛下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会出什么事?”刘瑾瑜从李绚的怀中坐了起来,稍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整个人也肃然起来。
“有人可能要闹事。”李绚沉吟着,斟酌的说道:“是郑家的事情,还有一点余波,今夜不要着急走,为夫送你和霞儿回去……若是真的有事,就去右卫官衙,那里绝对安全。”
“嗯!”刘瑾瑜郑重的点头。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停下。
李绚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掀开车帘走了开来。
四周的官员贵妇,看到李绚和刘瑾瑜神色从容的模样,心中的一丝猜疑也放了下来。
……
李绚站在明礼殿中堂之内,对着前来的宾客拱手,然后才让人引入到东宫各院。
苏良嗣在门前迎客,姚令璋在中间疏导,李绚在后面待客。
层层筛选之下,最后能够到达李绚眼前的人少之又少。
不时的,还有人过来和李绚禀报些什么,李绚轻轻点头,目光却看向眼前的每一个人,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