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杰躺在病床上,面朝窗户,背对顾然。
偶尔咳嗽两声,是剧烈运动、长时间跑步后的不适。
医生、护士、患者围了一圈,用恶俗一点的比喻,像是享用女体宴一般地围着赵文杰。
一名护士替他擦着汗。
苏晴给苏小晴做检查,确认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事,苏小晴很累,但也很开心,这比每天早上不温不火的遛人畅快多了。
狗都累,顾然不累。
他面色红润,稍微出了一点汗,发丝粘黏在肌肤上,很有男人的性感。
“顾医生~”王护士递来纸巾。
“看把你累的!”何倾颜接过纸巾,擦拭顾然的额头,亮晶晶的双眼紧紧盯着顾然的脸。
顾然挡住她的手,拿过纸巾,自己擦了。
“你不去吗?”刘晓婷低声对陈珂道。
“我去哪儿?”陈珂不解。
刘晓婷自语:“顾然腿好长,体力也真好,据说通过手指能看出下面的长度,我感觉他不小。”
周边的护士将耳朵贴过来。
陈珂赶紧拉了一下刘晓婷的病服袖子。
苏晴瞥着何倾颜,何倾颜还以十万伏特的超级媚眼。
顾然没搭理这些,他对赵文杰道:“你输了,按照约定,今天你要认真陪家人散步。”
赵文杰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顾然将擦过汗的纸放进白大褂兜里,王佳佳收回想要去接的手,她的表情有点可惜。
“别怪我把你逼得这么狠,”顾然继续道,“你每天都吃药,喝味道很苦的冲剂的时候,是不是先用少量滚烫的开水融化,再掺温水或凉水,将水温降低到能入口的程度,最后一口将药全部咽下去?
“我现在对伱做的,就是用开水融化冲剂的环节。
“家人陪你散步,是温水,如果没有这一步,只吞咽开水,是能治病,但也会烫伤你,让你得其他病。”
“咳!”赵文杰咳嗽一声。
“你不觉得我这个比喻很好?酝酿一下,完全可以写成诗......”
“你敢在病人面前写诗,我扣你工资。”苏晴警告。
“......我们说回病情。”顾然道。
“你别管我,咳咳!”赵文杰咳道,“我待的越久,你们挣的钱越多。”
“是苏晴挣得多,我要是让你待久了,卷铺盖走出静海大门的就是我了。”顾然笑道。
医生、护士,以及其余患者都被逗笑了,只有赵文杰没笑。
顾然继续道:“别把自己困在过去,待久了,就回不来了。”
他看着睡在床上的赵文杰,声音轻柔,不像是医生在说话,像朋友一起坐在夜晚的马路牙子上,朋友的自言自语。
“佛说人死如灯灭,一盏灯,便是一份缘,一盏一盏的灯,你不要守在熄灭的灯旁,那里只有黑暗,去呵护那些依旧亮着的灯,让它们不要熄灭,也让你自己光明灿烂。”
顿了一下,顾然轻笑道:“比如说你的妻子,那么大岁数的人,提起你还会脸红害羞,这么可爱,你舍得你们两人之间的灯熄灭吗?”
“不,咳,是。”
“我亲眼所见,什么不是。”
“......燕子三十六,下个月才三十七,不是那么大岁数的人,还小。”
顾然失笑。
他也不说了,弯下腰,伸手拍拍赵文杰的被子:“见到你父亲,替我谢谢他的招待劵,就是度假村按摩师的手劲太大了!”
“都出去吧。”他转身离开病房。
众人都散去。
苏晴用抱孩子的姿态抱着小狗,问顾然:“他能恢复吗?”
“当然能。”顾然肯定,“过了抗拒和否认期,他会重新站起来,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里。”
“交给你了,如果你能让赵文杰重新回到社会,我会为你申请奖金。”
“多少?”顾然眼睛亮起来。
“待定。”
何倾颜背着手,稍稍围着腰,一直盯着顾然的脸看,众人都当没看见她。
“还有一件事晴姐,”顾然趁热打铁,“我觉得我今天的表现,完全可以加一分。”
“你知不知道,”苏晴一边抚摸着累得睡着的小白狗,一边望着他,“谢惜雅的妈妈刚才叮嘱我,不能让你接近谢惜雅,觉得你不靠谱。”
“我不靠谱?”
“翻窗,和病人赛跑,整個所都看见了,大门外都有人在看热闹。”
“这是一种疗法,聆听病人的语言,进入病人的状态,将病人从奇异思维中拉回来,我的戏剧疗法可是......”
“病人家属不认可,你说的天花乱坠、海城下雪也没用,记住了,禁止踏入103。”苏晴说。
何倾颜捏拳鼓劲道:“小然然,别气馁,我觉得她不是否认你的疗法,而是担心你太帅,会趁虚而入,和谢惜雅发生不正当关系。”
“......她只是怀疑我的疗法,而你在攻击我的人格。”
“幸好你还有无死角的颜值,没有人可以攻击。”何倾颜说。
顾然喜欢她的声音。
“谢惜雅毕竟是高中生,”陈珂说,“长得又漂亮,家里人有这样的担心也在情理中,她不止是禁止你给谢惜雅看病,也禁止男护士进入谢惜雅的病房。”
顾然其实无所谓。
{静海}的病人足够多,他有的是爆金币,不,证明他戏剧疗法的地方。
可听了陈珂的话,他忍不住沉吟道:“女高中生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抑郁?看似关爱、实则是铁笼子的母爱?”
“我看过病历,”苏晴说,“没这方面的迹象,具体情况,还要慢慢观察。”
顾然点点头,也不再去想,反正又不会是他的病人。
“那个,苏晴、顾然,”陈珂开口,“我下午有事,和庄静老师请了半天假,能麻烦你们帮忙照看晓婷吗?”
“什么事?”苏晴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今天有事,为什么昨晚会拜托她把苏小晴带来?
刘晓婷是陈珂的病人,确认是否适合宠物疗法,自然应该是陈珂自己来观察。
陈珂读懂她的意思,歉意地解释:“其实是今天早上才临时决定的,我本来想等到周六周日,但庄静老师建议我今天就去办。”
“庄静老师也对我说过,”顾然点头,“早晚要做的事情立马去做,小到打扫卫生,大到人生决定。”
陈珂笑着点头。
苏晴看顾然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意味深长。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当然仅限于体力。”顾然问。
陈珂还没开口,他又说:“申明,我这是单纯的同事......”
“单纯的同事情,我知道。”陈珂干脆利落地打断他,都学会抢答了,“谢谢,但不用。”
顾然点头,不再说什么。
陈珂返回办公室,换了衣服,拿了包,离开{静海心理疗养所}。
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打车去火车站。
坐在车上,她拿出手机,搜索‘海城’、‘癌症’、‘捐款’三个关键词。
搜索结果中,当地政府网站排在第一个,上面写:海城一把手倡导关注癌症患者,自己带头捐款,呼吁各界献爱心。
退出这个词条,下面则是什么学校展开献爱心活动,每个学生都捐钱。
海城国际高级中学的捐款更是夸张,就像压岁钱五块和压岁钱一万的天壤之别。
还有经常上新闻的企业和集团,也纷纷捐款。
陈珂总算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经常组织班级捐款了,虽说钱是捐给了需要的人,但她依旧为权力的力量心惊。
如此之多的资金,仅仅只是因为何倾颜的一条短信,然后她父亲的一句话。
当然,权力也有限制,何倾颜父亲想一句话办到这种程度,也必须以给癌症患者捐款的名义。
陈珂不再多想,这毕竟是好事,何倾颜父亲权力越大,筹集的资金越多,刘晓婷的病情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她的病情也不能再拖了。
以现在的阵势,至少第一次治疗的钱应该没问题,陈珂心中略感安慰。
随即,她又想到自己的事情。
她打算回南城,和乔一鸣说清楚。
乔一鸣追她两年,她作为心理咨询师,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别人的单纯付出而内疚,那是一种捆绑。
人生不止两年。
父母为孩子付出几十年,孩子也有权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没办法做到发一条短信结束两人的关系。
她想面对面,不隐瞒、不回避地好好谈一次。
“师傅,请问到火车站还有多久?”她身体前倾问。
“二十五分钟。”师傅拽拽的,一种对海城交通了如指掌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