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天如悬镜。
含元殿内。
贵妃长发披散在身后,跪坐在龙床边,纤细的手指抵在圣人额角,一下一下地为他揉着,圣人眉头紧蹙,口中痛吟声不断。
圣人半夜头疾骤发,来势汹汹,急召太医诊治却无效用。
贵妃焦心问道:“为何二郎的头痛不缓半分?”
许太医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擦了擦额上细汗,针刺、艾灸、止痛汤都上了,这没用也怪不了他啊。
他只能请罪:“是臣无能。”
圣人痛得心烦气怒,乍一听他这话,大骂道:“你确实无用!”
接着扬声喊道:“武德正,速将青云法师召进宫来!”
他的头疾本是李衡子一直在照顾,但这两日三清观有事,于是李衡子便回了观中。
没想到也就离开了几日,李衡子为他炼制的丹药便被用完,可吃了丹药头痛仍不减,叫了太医署的人来也无用。
眼见圣人发怒,武德正恐受牵连,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出甘露殿准备出宫去请李衡子。
只是刚走出太极宫,便撞上了一手掌着丹匣,一手持拂尘的李衡子。
如今宫中虽已下钥,但李衡子有圣人钦赐的玉牌,可随时出入宫城,所以武德正才会在此遇见他。
武德正见到李衡子似见到救命恩人,两眼放光忙道:“法师快同奴婢走,圣人头疾又犯了,此刻正在发怒呢!”
事态严重,李衡子立刻随了武德正前往甘露殿。
到甘露殿前,许太医正好被圣人赶了出来,他从李衡子身旁擦身而过时,微不可察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李衡子见状敛目。
而武德正一心只在圣人身上,并未察觉。
到了龙床前,李衡子正准备掐诀行礼,却被圣人止住:“唉……法师快替朕瞧瞧吧,不知怎得,这次的头疼如何也止不住。”
李衡子上前蹲身替他诊脉,而后拿了最开始捧着的那丹匣,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枚纯白的丹药。
“这丹药是贫道新炼的,定能解圣人之忧。”
圣人急迫招手:“快快给朕!”
李衡子将丹药交给贵妃,贵妃伺候着圣人服下。
一盏茶后,圣人头痛果然缓解,也恢复了许多力气。
被贵妃扶着靠在锦枕上,圣人对李衡子道:“多亏了法师的丹药,不然朕今夜只怕会辗转难眠。”
只是他虽痛得意识模糊,却也知道三清观在上京城外,便是来回快马也不会这么快,于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武德正解释:“奴婢运气好,在太极宫前遇见了刚好进宫的法师。”
圣人听罢,看向李衡子:“噢?法师深夜进宫可是算出了今夜之事?”
李衡子掐诀:“此只为其一。”
圣人问道:“那其二是什么?”
“贫道夜观天象,发现近日会有十年难遇的大雪,故而进宫以报圣人。”
贵妃惊道:“如今不过八月,如何会下雪?”
圣人对贵妃的话颇为同意,点头附和:“若是黑水那种苦寒之地八月大雪倒还说得过去,但上京可从未有过八月便落雪的时候。”
李衡子表情严肃:“这便是贫道进宫的原因。贫道算出大齐将有一劫,此劫会有损国祚,若不设法解除,天将八月降雪以示。”
一听这话,圣人兀地变了脸色:“法师不会算错?”
“贫道反复掐算,不会有错。”
圣人只觉刚好下去的头疼又要发作,问道:“有何可解之法?”
“需有祥瑞现世,方可化解。”
圣人急道:“祥瑞何时现世?”
李衡子只一个字:“等。”
“等?”
“天命已定,只能等。若祥瑞现世成功,此劫可化,那场警示世人的大雪便不会降下;若祥瑞现世失败,则雪落祚消,大齐将损五十年气运。”
“五十年!”
圣人眼前一黑,惊得差点从龙床上摔下来。
若是大齐在他手中丢了五十年气运,那等他百年之后,还如何面对柳氏列祖列宗!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圣人定要令人将他拖出去砍了,可偏偏这人是李衡子!
他如今对李衡子的话可谓是深信不疑。
圣人痛心:“法师定要替朕挽回大齐气运!”
李衡子垂眸:“贫道自当尽力。”
翌日辰时。
宣阳坊东,何府。
小厮看着后院池塘中盛开的那一朵金光闪闪的莲花,惶恐地问身旁管事:“这这这秋日中开出金莲,是否妖异之兆?”
管事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见过各色荷花,这金光闪闪宛如金子做的金莲,他还真未见过。
“要不先去禀报阿郎?”
拿不出主意的二人觉得这主意甚好,于是跑去禀报何牧。
与此同时,李衡子匆匆赶至甘露殿。
因着中秋百官休假三日,所以除了十五,其他几日皆不用上朝,圣人此刻仍在甘露殿中。
李衡子行至圣人跟前:“贫道算出祥瑞此刻已降至宣阳坊内。”
圣人惊喜:“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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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子点头:“千真万确。”
“在哪儿?朕要亲自去看看。”
李衡子淡声:“宣阳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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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仁坊内,百姓们看着眼前一幕窃窃私议。
只见街上身穿素衣的四人抬着一口薄棺,队伍最前头一男人披麻戴孝,双手捧着牌位,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走上几步便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身旁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扬声控诉,神情愤懑:“中书令之孙何林,杀人后逍遥法外!若留此等恶人于世,还有何公道可言!”
他的声音随着抬棺队伍传遍亲仁坊平民居的大街小巷。
酒肆中不明所以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