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酒之人确为三皇子指派卫队的兵士,每每在林夫人与林明德用饭前,皆会替他二人试毒,这次也不例外。巧合的是,呈上酒菜的小厮是夜已自缢,而斟酒的兵士也已销声匿迹。若从表象上看,三皇子的嫌疑的确最大,可毕竟这些兵士俱是谯国公留予殿下的,故而···”
杜子腾顺过他的话茬,道,“故而,当下已无从判断。”
“终究是片面之语,况且我等又未在淯阳亲见。”
杜子腾面色有些寂寥,颤抖着唇,慢慢合上眼,似心头被人塞进了一团乱絮,久久未能疏通,良久方低声喃喃道,“未能将其绳之以法,真是便宜了他。”
林明德是饮鸩酒而亡,可终究累累罪行未能公之于众,仅是如此,到底是落了下乘,杜子腾的确心有不甘。
见他神色不悦,林尽染斟酌片刻后,岔开了话题,笑言道,“杜兄何时将清雪嫂嫂迎回府去?”
提起揽月楼的清雪姑娘,杜子腾又转恚为赧,似个雏儿一般,面颊腾地一下烧的通红,“急不得···清雪如今在揽月楼里还能替杜某打探不少消息。”
“我得提醒杜兄一句,揽月楼如今的境况并不乐观。其幕后之人迟迟未有动静,怕是留有后手。”
林尽染如今鲜有去揽月楼小坐,即便是有约,多也是杜子腾相邀,在清雪姑娘房中小叙。可每每去,也只偶然见过薛坤,而薛乾似再未曾遇到。可明明后者才是掌柜,前者在江宁尚且还背了几条人命,安敢如此抛头露面。
杜子腾会意,微微点了一下头,正色道,“年后杜某会尽快替清雪赎身。然,当下她将将探听到揽月楼那些姑娘的来历,眼看有些眉目。若是就此离去,实在可惜。”
林尽染神色霎时凝滞,眉头微微一蹙。早前听他提起,清雪姑娘是金华人士,自小与江宁那些姑娘一般无二,皆是因各种原因被拐进青楼。
“杜兄,你可记得清雪嫂嫂是何时进得揽月楼?”
听他语音略有些急促,杜子腾赶忙回道,“聆音阁自开张时,她就一直在。”
林尽染的嘴唇微嚅,喃喃自语道,“五年?五年。”
诚然,聆音阁在长安已开张五年,饶是元瑶在此中呆了数年都未曾打听到丁点消息,清雪姑娘却在此时有些许眉目。一直待在闺中的女子,如何能有机会打听到这些秘辛?
斟酌片刻后,又问,“清雪嫂嫂似乎每日都在闺中,如何能探听到消息?”
“说来也巧,许久未曾露面的薛骞薛掌柜前几日突然现身,就在窗外的梅树下,与薛昆谈起一个地方,而此处恰恰是前阵子染之你最为关注的。”
“积善寺?”
杜子腾微微点头,“揽月楼里的姑娘小半数已近花信。当下正着手物色新的人选,而关于遴选美人的名录就放在积善寺中。”
林尽染于积善寺已算熟稔,可这座寺庙,除却是靠‘替人求子’起家,并无特别之处,然此等秘事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况且抬出概率学与百姓分说迷信的事,他们又怎会相信。
除此之外,若说还有何诡异之处,应多也是藏匿在寒园之中。但根据眼下掌握的情况,淑贵妃虽去的频繁,可同样有‘教导’二皇子的意思,皇帝陛下算是默允此事。这位来自南海的贵妃应也能做得揽月楼的主,难不成这第三本账簿就是在她的手上?
念及此处,林尽染不禁缓缓站起身来,于屋内来回踱步。
杜子腾上下扫了他两眼,见他神情端肃,似有心事斟酌,不敢出言打断,只默默地端起盏茶,轻轻抿了两口茶。
寂然良久,仿若心跳可闻。
林尽染顿住脚步,“杜兄,你的银两可还够?”
“什么?”
杜子腾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一头雾水。
“赎清雪嫂嫂的银两,你可还够?”
“应当···还差一些。”
“杜兄随我去取一些。尽可能趁年前就将清雪嫂嫂赎走?”
杜子腾不知他为何如此急迫,可这般举措定然是有缘由,呼吸不免迅疾几分,倏然站起身来,讶然道,“这又是为何?”
“关于积善寺的消息,染之自认为会比你和清雪嫂嫂知晓的要多一些。偏生薛乾和薛坤两兄弟是在楼后的梅树下高谈阔论,而清雪嫂嫂的闺阁正处在二楼,恰巧能听清他二人的对话。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故意让嫂嫂听见。”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杜子腾心中一凛,神志顿时清明几分,元瑶姑娘身为揽月楼的头牌,对各中曲直都知之甚少。在她出走后,清雪也几是未能探听到任何有价值的讯息,偏偏如此巧合,许久未曾出现的薛掌柜却让她听到关于积善寺的消息。换言之,揽月楼中透露出的消息是想让你知晓的,清雪继续留下也毫无意义,甚至会身陷囹圄。
林尽染眼眸微垂,唇齿间徐徐吐露,“可能就是想让我再进一回寒园。亦或是说,想要在寒园夺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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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头回进寒园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湖中心的那座阁楼并非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定然是要得到允准,除二皇子外,就仅剩淑贵妃,可又该如何进去呢?周围可四处暗伏着神箭手。
然这句夺他性命并不假,阁楼里那位终究是大楚妃子,二皇子尚且与她是母子关系,而林尽染不过是臣子,是个外男。擅闯淑妃休憩之所,意图不轨,纵使射杀当场也算合情合理,挑不出刺来。
正思忖间,只听得杜子腾下意识地惊呼道,“那染之你就更不应该去!”
林尽染抿起唇角,浅浅地微笑一下,又拍了拍他的胳膊,调笑道,“正因如此,杜兄才更该早些替清雪嫂嫂赎身。未免将来行事束手束脚,心有牵挂。若是担心银两的事,尽管去问来,林府虽算不上富可敌国,替嫂嫂赎身尚有富余。”
杜子腾踌躇片刻,讪然笑道,“染之说的有理,但某得写下欠条,该予你的福报也不能少。”
“你一个清官能有什么油水?我也不缺这些银两,杜兄何时有了银钱何时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林尽染见他仍有犹疑,又续道,“杜兄若是心里过意不去,那届时先还本钱,至于福报就当做是你纳清雪嫂嫂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