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行刑的前一晚,鲁强给他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晚餐,还命大厨为他制作了一份“浑羊殁忽”。
“浑羊殁忽”是比烤全羊更复杂的羊肉吃法,大厨会将童子鹅去毛取出五脏,在中空的鹅肚里填上肉和糯米饭,用各种佐料调好,再装进剥皮取出五脏的羊肚中缝合,最后将羊包鹅架在火上炙烤一天。
刘异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吃浑羊殁忽是在牢狱中,他一边喝极品剑南春酒,一边品尝美味,笑呵呵调侃:
“我这次要是死不了,都对不起李忱给我准备的大餐。”
鲁强惊讶:“街使怎知这是陛下为你准备的?”
“即便你管大理寺监牢油水多,舍得为我买羊,可你上哪找会做浑羊殁忽的坑饪去?这分明出自御厨之手。”
鲁强低声问道:“刘街使,你人这么聪明,又有本事,还知交满天下,为何不逃呢?我知道大理寺根本困不住你。”
他可是领教过刘异朋友们的本事,那些人连长安城墙都能挖通。
“我现在有妻有女,我逃了,他们怎么办?”
鲁强无奈叹口气,家室有时候还真是负累。
当年他就是因为孩子才被刘异的朋友们拿捏住了。
“刘街使,明日就行刑了,最后一晚卑职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刘异扔掉鹅翅骨头,打了个饱嗝,说:
“你让狱卒进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将我左右五监的犯人全部清空,再搬一张凳子放到我栅栏外面,准备迎接贵客。”
“街使今晚还有朋友要过来探监吗?”
刘异一脸神秘莫测回道:
“来探监的可不一定都是朋友。”
街鼓敲完整整六百下,长安城再次进入夜禁模式,不仅大街小巷人流消失,连皇城、宫城内也少有人走动。
一队金吾卫敲响大理寺监狱的大门。
鲁强听狱卒来报说左金吾卫大将军郑斗又来了,他赶紧亲自出门相迎。
郑斗拉过鲁强,指了指身后头戴白纱帷帽的妇人,贴在鲁强耳边轻声说:
“太后来了,太后想在行刑送一送驸马。”
鲁强吞咽一口唾沫,刘异说的贵客难道指太后?
他刚要上前拜见被郑斗拉住。
“此事不宜张扬,你前面带路就好。”
鲁强手执灯笼为众人引路。
郑斗走在鲁强身侧,小声要求:
“你等下需将刘驸马左右三监全部清空。”
“他左右五监都没人。”鲁强回答。
“啊,这么巧?”
鲁强尬笑:“是啊,好巧。”
“太后不进监舍,你需要在刘驸马监舍外面给太后准备一张凳子。”
“这个也有,而且上面还特意铺了厚毛毡垫子。”
郑斗疑惑问道:
“鲁强,你是不是早知道太后要来啊?”
“大将军说笑了,我哪有那份本事。”
“这倒也是,你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估计就不做狱丞了。”
鲁强带领众人走过一条幽长昏暗的过道,最终来到羁押刘异的监舍外面。
郑斗的手下立即检查左右监舍,确定安全后对戴帷帽的女子点头示意。
帷帽女子对他们摆摆手。
郑斗拉着鲁强,率领一众金吾卫原路退出去十几丈。
这片空间当即只剩下帷帽女子与栅栏里的囚犯刘异。
刘异此刻正在榻上闭目养神打坐,听见栅栏外的声响也没睁开眼。
郑嫣摘掉头上帷帽,坐在凳子上,隔着栅栏审视女婿片刻,开口问道:
“刘驸马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刘异终于睁开眼,语气平和回道:
“我不是第一次进大理寺监牢,早就习惯了,倒是太后,你的伤养好了吗就随便走动?”
“没养好也得来送驸马最后一程啊,你心里还在怨恨我吗?”
刘异云淡风轻般笑了。
“怨恨倒不至于,我对你甚至有点小钦佩。我也算经历不少大风大浪,没想到最后却栽在自己岳母手中,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祝由术。”
他当时与郑嫣在太液池边聊的颇为愉快,郑嫣让他回太液亭取自己的拐杖里,他完全没有防备真就去了,也确实取了一杆拐杖回来。
他在将拐杖递给郑嫣时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妥,直到他听见一声犀利地尖叫,才蓦然清醒。
这时他发现手里的拐杖不知为何变成了一柄长剑,长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丈母娘的胸口。
郑嫣发出尖叫后,不多时她侄儿郑斗就率金吾卫弓弩手赶到,将他围起来。
他被捕后回想当时的情景,推测应该是郑嫣在说自己累了,有节奏地拍打腿部时对他进行了催眠,即祝由术。
郑嫣没有否认,叹口气回道:
“驸马或许不知道,我年少时曾混迹江湖,靠杂耍为生。当时结识的人大都是操持旁门左道贱业,其中就有两个拍花子的人,我的祝由术便是跟他们学的。那俩拍花子的人说我天份极高,总能让人防不胜防,要不是我后来嫁进了节度使府邸,我可能真会以此谋生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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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异无奈苦笑。
他当年能躲开郭芊芊的祝由术,是因为有殷九州的提醒让他对郭芊芊有了防备,可他又怎会防备自己的丈母娘呢?
“你也真敢冒险,那柄剑当时刺得可是不浅,万一你没被救活,岂不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郑嫣淡淡微笑回道:
“所谓苦肉计,不苦怎么能让皇帝对你痛下狠心?”
刘异皱眉望着丈母娘,他自诩聪明却一直搞不懂这个老女人的奇葩脑回路,直接问道:
“你为何一定要逼皇帝杀我?”
“唉,”郑嫣叹口气,“我也是逼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