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雨像是从一片破碎的梦境里倾泻而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粘稠地挂在车窗上。
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车顶,像是在敲打一具沉默的棺材。
乔娜握紧方向盘,手指的关节泛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但什么也没看清。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腐败的垃圾和焦灼的臭味,像是被这座城市吸进肺里,再狠狠地吐出来的恶心气息。
霓虹城的光,模糊而混乱。
那些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在雨幕中变得失真,像一团团毒素在空气中游弋,灯光反射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长出诡异的光影,像一道道扭曲的幻觉。蓝色的霓虹光线从高楼之间劈开,像冰冷的刀刃划过夜空,紫色、绿色的标语在半空中闪烁,仿佛失控的信号,散发出末日预兆般的低鸣。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呲啦的声音,像是腐烂的肌肉被撕裂开。
虎子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随着那些街头闪烁的荧光灯飘动,像在寻找什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看。
空气中,夹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爆炸声和远处警卫机械人冰冷的巡逻音。
“你没事吧乔娜姐。”虎子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压迫感。
乔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车里的气氛沉重得像是这场雨一样,压在他们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像是随时都会崩塌。霓虹灯光在雨水中扭曲着,像是在调笑,嘲讽着他们的一切。
一推开门,乔娜和虎子带着湿冷的气息走进屋里。
屋内的灯光有些刺眼,像是想要驱散外面的寒意。何秀秀见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们安全回来了!”她急忙走上前,手脚麻利地将食物摆上桌。桌上摆满了简单的吃食,几块炸得酥脆的肯打鸡,还有几根硬邦邦的面包。
“吃点东西吧,补充体力。”何秀秀笑得有些勉强,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但掩饰不住的紧张感仍然在空气中盘旋。
乔娜没多说话,手指僵硬地捡起一块炸鸡,咬了几口,干燥的肉像石灰一样在她口中化开,毫无味道。
她咀嚼着,像是在咀嚼自己的愤怒与无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我打不过黑钢……杀不了他。”她的眼神空洞,像是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废墟,连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
大伙一时间安静下来,空气像是被冻结了。玲玲第一个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乔娜的肩膀,声音柔和,“打不过没关系,人安全回来就好,咱们还能聚在一块就行。”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对啊,安全最重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但乔娜只是冷冷一笑,像是在笑这场笑话的可笑之处。她放下手中的炸鸡,盯着桌子,语气带着自嘲:“没办法,我只能加入他们。黑钢太强……但我觉得对不起小雨。”
小雨的名字一出口,屋里的气氛瞬间像被扯开了一道裂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那个死在屠宰场里的少年,那段让人无法遗忘的记忆,像一把生锈的刀,钝钝地刺进每个人的心里。
“其实……”玲玲的声音轻得像是飘在空中的灰尘,但那句话却如同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的胸口,“害死小雨的,不是屠宰场,而是丽都宾馆的老板,那个改造机械人麦友亮。”
乔娜的身体微微一僵,周围的人也一下子沉默了。
“我觉得屠宰场的责任是次要的。”玲玲继续说道,声音越来越坚定,“真正该死的是麦友亮。黑钢那边……说不定跟着他们反而会有好处,咱们毕竟还得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何秀秀点头附和,“是啊,咱们得现实点。暂时无法报仇,也没办法,先活下去才重要。”
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多,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后,给自己找了一个稍显温暖的借口。
虎子沉默地坐在一旁,手里捏着那块已经被他弄碎的硬面包,像是要把心底的愤怒和无奈捏成粉末。
乔娜没有再回应,只是低头看着那块炸鸡,仿佛它就是她破碎的世界。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她没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这场雨,不只是从天空中落下的,还有他们心里那永不停歇的冷雨。
两天,像是从时间的裂缝里溜走的一场噩梦,乔娜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天花板的裂缝上渗进几丝漏雨,滴答滴答地砸在生锈的金属地板上。
她一动不动,整个人陷在一片阴影里,像被这座冰冷的房间吞噬了。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和她纠缠不休。外面霓虹城的光依旧闪烁,但它们不再像是照亮什么,倒更像一场荒诞的表演,一场她看不懂的笑话。
她的身体很疲惫,心更疲惫。
躲在这破败的小屋里,乔娜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具空壳,失去了方向。她知道自己应该出去,应该面对一切,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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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只是继续窝在那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无法挣脱。
脑子里有太多声音。
黑钢的冷笑,小雨死后那灰暗的眼睛,玲玲说麦友亮才是凶手的话语像锋利的碎片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止。
她该怎么做?复仇?妥协?和黑钢为伍?还是继续沉沦下去,任由这场噩梦将她彻底吞没?
“我该怎么办?”乔娜低声呢喃着,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在问谁。
她翻了个身,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答案。
她的心里是错乱的,立场,认知,甚至是对现实的感知都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