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之主再次沉默了一会,他按动按钮,让三角变回方块,将它放了回去。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咬肌一直在重复绷紧与收缩的过程。
这个人——如果他能被简单地称之为人的话——的眼中有无法抑制的怒火正在涌动,这种怒火不属于凡人,甚至不该属于人。
它太过复杂,太过扭曲与极端,哪怕是地狱里的魔鬼也不会喜欢它。愤怒本该是一个人最狂烈的情绪宣泄才对,可佩图拉博的愤怒不同。
他抑制它,扭曲它,让它失去了愤怒的本质,成为了一把被握在他手中的鞭子,用来鞭打自己。
“我甚至都不知道走到这一步我该对谁发火。”
他对着棺材喃喃自语起来。
“过去就是这样,我总会找到一个人宣泄怒火,我也总能找到一个。可奥林匹亚走到这一步,我要去怪谁?对我自己吗?我应该这么做,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这么做,但我做不到”
佩图拉博蜷曲起他逐渐变得麻木的手指,用它们滑过了棺材的玻璃表面。
达美克斯双眼紧闭躺在其内,无法回应他的任何话语。这个曾经努力地试图做他父亲的平凡之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它可以是某些人口中的大旗,也可以是另一些人试图复活的象征。
但它将永远都不可能再做他父亲。
永远。
佩图拉博移开视线,突然感到一阵好笑——他在做什么?
达美克斯活着的时候,他不曾对他吐露半点真心。现在,他已经死了三十余年,他却恨不得趴在老僭主的棺材上放声大哭。
真是有够讽刺。
佩图拉博放声冷笑起来,他仰起头,看向了大殿的天花板。
那里被他精心设计了一个玻璃穹顶,银河系的大致星图被玻璃的凸起与凹陷透过光线的折射显示了出来,奥林匹亚的夜晚在它们的作用下被叠加了起来,显得美丽无比。
但是,在基因原体的眼中,夜空中存在着的东西远远不止那些。
他凝视着它,它也回以冷冷的凝视。
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矗立在群星之间的东西。它审视着他,评判着他,无数次地使他焦虑,不安,狂躁
它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佩图拉博冲它发问,他的脸上有一种真挚的疑问正在诞生。
这种疑问曾经属于很多人,他们中有身穿长袍,只能通过手磨玻璃镜片观察群星的古老学者。也有神明的信徒,在夜空下一边观察群星一边对信众布道。
而现在,这种疑问属于帝皇的儿子之一,属于人类中最杰出的那一批人。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怀揣着无可消磨的勇气直视了它。
“你要毁灭我吗?”钢铁之主轻声问询。“还是改变我?将我变成某种我自己都唾弃的东西?”
群星中的漩涡没有回答,它当然不会回答。只有一种情况下,它才会回答他的话,但那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时刻摆脱了你,那时我和他站在一起。他身穿盔甲,身上冒着闪光。他和我并肩站在九千米高的山峰上俯瞰下方,那时你消失了。为什么?你畏惧他?”
钢铁之主冷冷地笑了。
“你看吧。”他对它说。“随便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漩涡仍然不说话,大殿内只有佩图拉博的声音在回荡。原体的声音坚决无比,字与句之间的连接铿锵有力到宛如铁锤碰撞铁砧。
“我已经接受了我的缺陷,你也不例外,你不过只是一个幻觉,一个幻象。一个来自我神经中不可查询的某种病变未来有一天我或许会被你害死,但至少现在我还是佩图拉博。”
他瞪视它,像是已经获胜。
“而奥林匹亚是我的世界。”钢铁之主说。“它和我之间的问题将由我和它共同解决。”
还有,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