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58.原始恐惧(二)
卡托·西卡留斯跪倒在地,胸膛处传来一阵疼痛。
他几乎无法呼吸,口鼻早已被鲜血彻底掩盖,但这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他开始行动,爬行。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那声音属于一头正在进食的野兽,这头野兽饿极了,它几乎什么都吃,什么都咬,而且一旦咬住什么就绝不松口
西卡留斯强迫自己无视这种声音,拖着自己的身体在地板上蠕动,然后抓住一把剑。
“开火!”有人喊道。
爆弹的声音撕碎了寂静,将野兽的进食声变成了一阵口齿不清的呜咽与哀嚎。火光恰到好处地刺破黑暗,西卡留斯转过头去,看见罗伯特·基里曼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他的脸颊两侧鼓鼓囊囊,里面塞满了肉,几根惨白的手指从试图紧闭的嘴唇中涌出
西卡留斯本该躺在地上的,但他实在忍受不了这件事,他的心中有个远超理智的声音正在嘶鸣吼叫,催促着他站起来杀了它。
西卡留斯顺从了这个声音的催促,他疯了似的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在爆弹的雨中冲向了那个顶着罗伯特·基里曼脸庞的怪物。
动力剑在他手里嗡鸣颤抖,闪电般呼啸而过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未能伤及他分毫。走廊内唯余枪火与动力剑的蓝光,西卡留斯满是鲜血的脸在这两种光中狰狞颤抖。
他挥剑,它把那东西穿胸而过。
它尖叫,然后挥出了一记完全是出于自保的拳头。
它没有恶意吗?或许吧,有,但应该不多,否则西卡留斯应该当场死去。而事实是他没有死,他只是被砸进了尸体堆中,卡进了一堆碎骨与血肉里。
他眼前的事物旋转着变成了刺眼的光,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光亮的漩涡中逐渐消失了,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张脸,罗伯特·基里曼的脸。
但并非那些年轻无暇的金发怪物,而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人。这個人盯着西卡留斯,他站在一座演讲台上,披着蓝白二色的马库拉格长袍,正对台下的人说着些什么。
西卡留斯也在其中,他本该将原体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却只能隐约地捕捉到几个单词.
而且,是正在摇晃的单词,它们的存在方式听上去非常可笑,但也仅仅只可笑了一秒钟不到,在这以后,它们迅速变成了海啸。
“醒来.!”
“你必须你会没事!”
罗伯特·基里曼盯着他,默然无语,满头白发随风而动。
西卡留斯看着他的原体,口鼻眼耳忽然开始一齐涌出鲜血,并开始咳嗽。
漩涡消散了。
他坐起身,有两个人把他搀扶了起来。
他们的手臂是冰冷的钢铁,他们的呼吸却并非如此,炽热的气流打在了西卡留斯的皮肤上,促使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他用一种茫然无措却又超然世外的视角观察起了自己眼前的世界,而那两人的全貌也终于在此刻映入他的眼帘。
卡托·西卡留斯看见了一种熟悉的蓝色。
他叹息,然后接着叹息,鲜血不断地涌出嘴巴。
“撑住了,你这鲁莽的白痴!”
有人冲他暴躁地怒吼,还有人正在轻拍他的脸颊,让他保持清醒,而西卡留斯已经几乎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眼前的色彩正在消失,所有真实的事物都如飞灰般四处消散,无论是这两人的脸,还是他们胸前的天鹰,又或者,是不远处那个倒下的怪物
西卡留斯转头看了它一眼,看它在血泊中尖叫打滚,吐出血肉,然后被爆弹打碎头颅。罗伯特·基里曼的脸变得七零八碎,四处纷飞。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恐惧。
他的恐惧死了,早在他亲手杀死第一个‘罗伯特·基里曼’的时候就死了,在那以后,哪怕他孤身一人地走过十三个甲板,趟过尸山血海,恐惧也始终没有再困扰过他
哪怕现在也是一样,哪怕他即将死去。
西卡留斯眨眨眼,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他想起自己本该在今天领取到的那件天鹰型。
在他的想象中,它闪闪发光,胸前天鹰的金色犹如教堂内帝皇雕像握在手中的利剑。它能保护他,能够帮助他在今后将要面对的无数场战争中存活下来
然后,疼痛将西卡留斯唤回了现实,迫使他接受了另一件事。
他拿不到那件天鹰型了,他也不能真的在每一场战争中都活下来,没人可以。他们是阿斯塔特,或早或晚,他们都会死。
西卡留斯颤抖着闭上眼睛,打算直面死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直到一种冰凉的液体被人从手腕推进他的血管。
这液体是如此狂暴,不过短短数秒便让他喊叫出声。他忽然就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
他丢失的色彩就在这阵极端的痛楚中回来了,西卡留斯清晰地看见了一个药剂师。这人正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右手臂甲上额外延伸出的圆锯满是鲜血。
“别动。”他无情地说,并松开双手,让西卡留斯的后脑勺砸在了充满冷意的钢铁之上。
“你还活着,但你如果继续乱动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了。”
西卡留斯闭上嘴,转而开始深呼吸。在疼痛中,他低声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在哪?”
“你在人世,不然呢,白痴?”药剂师冷笑着回问,表现得相当不耐烦。
西卡留斯竭尽全力地向下转动眼球,勉强看见了一双染血的手正在为他缝合伤口,穿针引线的轻柔和那不耐烦的语气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而真正令他感到愕然的还是药剂师接下来极具耐心的解答。
“你正和第四连待在一起,他们已经夺回了三十二到二十七之间的所有甲板。伊代奥斯连长带着他的兄弟们把所有的怪物都杀光了,小子.你很幸运,伱知道吗?”
“我不知道。”西卡留斯答道。
他正盯着药剂师白色涂装的动力甲看个没完,除了天鹰以外,后者的动力甲上不含其他任何标识。
他的行为让药剂师忽然不着痕迹地加重了缝合的力度,这一下几乎让西卡留斯痛叫出声。他艰难地挺过这阵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