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想要故技重施,再次打断雄狮的话语,但后者的凝视却让他根本开不了口,只能站在原地。
雄狮缓缓讲述:“的确,我在追捕你们,但真正被我处决者不过仅有二十余人,他们要么是迷失了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孽,要么就是倒向了混沌一方.”
“或许你会说,他们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如果你这样想,我不会反驳,因为你说得是对的,可是,忠诚与背叛之间从来就隔着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这两个概念永远无法被混淆。”
“他们可以恨我,但他们必须死。我可以心怀愧疚,但我一定会对他们挥剑。”
“现在,来谈谈目前最大的问题,我没有骗你,你的确已经身处一万年后了,如今已是第四十个千年。接受现实吧,扎布瑞尔,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一切都与这流逝的时间有关。”
我无法接受。
他是谁?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对我循循善诱,对我进行解释的人.是谁?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就连视力也受了影响。真可笑,在今天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阿斯塔特会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如此脆弱。
我以为我们已经免除了大部分生理与心理上的弱点,否则帝皇便不会将那些重任托付给我们。现在看来,我似乎错了。
又或者,这只是因为我在面对雄狮。
我自己的基因之父。
常人无法理解阿斯塔特对于原体的感觉,而我要说,其实我们自己也很难描述清楚。
我曾和我的兄弟们讨论过这件事,我们的观点各不相同,但都同意原体和我们之间有一种精神上的联系。这种联系使我们本能地服从他,追随他,仰慕他,想得到他的认可。
逃亡的这些年里,我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这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么,是谁呢?
我知道是谁,但我竟然理解他——我本以为我会恨他,可我又错了,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什么。
世人皆知,我们是阿斯塔特,两心三肺的改造人,从进入军团那天起就一直在接受杀戮训练,精通各种武器和战术,我们为了杀戮而重生,我们是帝皇手中的利刃
但我们仍然是人类。
不知为何,帝皇没有抹去我们的感情。
这让我们有人性,有喜怒哀乐,有荣誉感,但也会因愤怒而失去理智,会在冲动下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帝皇一定知晓这一切,他在以原体为蓝本创造我们的时候一定问过自己:我真的要保留他们的感情吗?
他最终做出的决定让我想象出了以上这个画面,但也让我升起了疑问
战争其实并不需要人性,无论我们如何给战争附以意义,它的本质都是不会变的。归根结底,这是一群人去杀另一群人或东西的事情。
那么,感情在其中到底有何帮助?
帝皇大可以让我们在经过改造后变得像是机器那样冰冷无情,如机仆一般只会执行命令。如果他这样做了,我甚至认为大叛乱不会发生。
但他没有,真奇怪啊。
他一方面留下我们的感情,让我们能够以人类的身份自居,却又要在另一方面给我们加上一种限制,让我们与原体之间拥有一种特别的联系。
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而言,莱昂·艾尔庄森就仅仅只是莱昂·艾尔庄森而已,就这么简单。
他不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或值得信赖的将军,他不只是这些我曾为他而战,但现在不了,卡利班上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一切。
我看着他,意识到我其实无法面对他。谈话开始直到现在,我一直处于被动之中。
可我不能逃避,我没有这种权力,也不打算这样做——有些事情,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你敢发誓吗?”我突然问他。
我猜我在说话时的表情一定相当可笑,否则他便不会这样紧紧地皱着眉。他老了,我再次清晰地发现了这件事。
这让我再次痛苦地意识到,他告知我的那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这简直是撕裂我世界的一道惊雷.
前一刻,我还在杜布诺斯的下巢里履行我的誓言,而现在,我却站在一万年后。
我甚至不敢去想杜布诺斯是否还存在。
“发誓?”
我深呼吸,以确保自己能将接下来的话口齿清晰地说完。我不愿他看轻我。
“是的,发誓,随便你向谁发誓都好,我只想确认你接下来会说实话。你变了,雄狮,但我暂时不想去知晓原因,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恨我们。”
我说完,便后退了一步,等待他的回答,我想我看上去一定很期待答案,否则他不会突然抿紧嘴唇。
是的,这是个赌局。我所做的事情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比逾越。
放在过去,我的兄弟们搞不好会为了这个对我拔剑,但谁在乎?现在站在雄狮面前的是我,扎布瑞尔,因此我就是要这样做。
我要让他发誓对我保持诚实,我要看他是否会露出马脚对我痛下杀手.
我看见雄狮缓慢地举起了右手。
然后是弯曲,很慢他握紧右拳,移至胸膛,紧紧贴上。
他直视着我,我没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任何我想看见的东西。
我知道我赌输了,我垂下头,但雄狮向来不是仁慈的人,他即将对我做出最后的判决,我听见他在轻轻地吸气.
我听见他说:“我将对你保持完全的诚实,扎布瑞尔。”
我跪倒在地,犹如被利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