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瑞尔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剑,分析功能还在将这些话语源源不断地送至他的耳边,但他已经不再想听下去了。
沉重的愤怒正在压迫他理智的神经——如果有人问,扎布瑞尔会非常干脆地承认:是的,他现在怒不可遏。
卢瑟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这件事曾真实的发生过,但不是在这个节点。”老爵士面无表情地说。“在我所熟知的历史中,他们在帝皇到来的前两周才开始密谋。”
“奥都鲁克的集结大厅下有一个单独的密室,这些人会在深夜时分进入其中,商讨阴谋。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在正面战场上,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帝国相匹敌。因此,如果他们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
“他们做了什么?”扎布瑞尔问,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满怀仇恨。
卢瑟低下头,放开手。
“他们想要刺杀帝皇。”他轻轻地说。“这件事最后被年轻的扎哈瑞尔所阻止,而在这里他们的商讨提前了,因此决策也提前了。”
“现在,他们打算在帝皇到来以前就催生叛乱。看见城墙下的那些工人了吗?他们将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两天以后,一辆失控的爬行者将碾压数十个工人,并摧毁奥都鲁克的一部分城墙。他们会趁机抓住机会,将事态扩大——很愚蠢的计划,但这件事并未发生在我们的历史上。我想,你大概知道是谁在推动此事进行。”
扎布瑞尔无比迅速地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扎哈瑞尔到底是谁,虽说此人的名字与他很是相似,但他现在只关心应当如何阻止此事。
“我们要怎么做,爵士?”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卢瑟说。“我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话音未落,忽然之间,堡垒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像是盖上了一层光做的布。无论扎布瑞尔怎样去看,也看不见真切。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天光乍暗,星夜与黑暗一同降临到了他们头顶,然后又是白昼
这一切都发生的并不算快,但就是令人难以思考去其中含义,哪怕扎布瑞尔已经竭尽全力地试图理解,他的头脑此刻也依旧呆滞地像是块木头。
扎布瑞尔遥望那城垛,却再没看见那几个叛徒。原本在城墙下方运行的机械此刻也深入山林之中,无一靠近。那个官员倒是仍然坐在原地,挥舞着手里的数据板,向着来做工的人们讲述规章制度。
他四处扫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却再也没有看见任何值得注意的事,仅有一片秩序井然。似乎,就像是老爵士所说的那样,他已经将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
扎布瑞尔惊愕无比地转过头,看向卢瑟,但他没有再看见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卢瑟消失了,留在原地的仅有一扇闪动着金光的门扉,一个带翼剑徽记,以及一封枯黄色的信函。火漆顽固地停留在信封中央,一只天鹰于其中振翅欲飞。
暗黑天使弯腰捡起徽记与信函,但没有立即打开。他回到自己冥想之处,重整武装,检查动力甲与武器本身,然后深呼吸——直到他确信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方才打开那封信。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扎布瑞尔,那就代表着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现在多半仍然感到困惑,诸多问题缠绕在你心中,亟待解答。我有几位酷爱用谜团来交流的朋友,而我不同,因此我会直接告诉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利班是一个被诅咒的世界,它曾经遍布混沌污染,直到莱昂·艾尔庄森的出现。我相信伱对这些事非常熟悉,杀死巨兽,与天狼星骑士团之间的争斗”
“但是,回首凝望,你可曾有感到过某种难以形容的古怪之处?”
“以我们现在的眼光看过去,那些巨兽实际上不过只是混沌污染在物质界中的一种显现,无论它们曾经是哪一种野兽,混沌的爪子都牢牢地抓住了它们。”
“这就是问题,卡利班上为何会流有混沌污染?而且,如果真的是混沌作祟,单纯地杀死巨兽绝无可能阻止污染蔓延。”
“一定要警惕这件事,扎布瑞尔,黑暗中还藏着一些东西在饥肠辘辘地等待你我。”
“现在来谈谈第二件事——我需要你做什么?”
“很简单.你还记得有关奥都鲁克是如何建立的那个传说吗?”
“一个山洞,一位孤独的骑士。他日夜巡逻,并无私地为他人提供帮助与保护。人们敬仰他,加入他,并共同挖掘建造出了最初的奥都鲁克堡垒。”
“找到它,扎布瑞尔。找到它,你便找到了我们。”
——
雄狮没有想过,他会再一次见到卢瑟。
但是,他的确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王座传来许可,那么他就会立刻带着人前往泰拉,将其上死去的诸多暗黑天使们的遗骸挖掘出来。
他毫不怀疑,卢瑟的尸骸也在其中。
过去,在很早以前,他曾考虑过卢瑟死去的可能性,而且是很多次,但这些考量没有一次能够走到最后。他总是会在结束以前感到一阵烦躁,在中途就将这思绪扔开,转而去做其他的事情。
是的,他在逃避,而这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当卢瑟在众人面前宣布自己就是那个剥夺了他人荣誉的叛徒之时,莱昂立即意识到——这就是那个时刻了。
狂怒、惊愕与悲伤在那个瞬间合起伙来把他打倒在地,然后生生拽起,于他耳边咆哮:卢瑟必须死!
莱昂没有顺从这个思绪,但也没有完全拒绝.
此后十几年间,他开始不止一次地考量应当如何面对死亡。不只是卢瑟的,还有其他人的。比如考斯韦恩,比如他的兄弟们,又比如他自己。
这些想法多数都很冰冷,但是,当他真的亲眼看见黎曼·鲁斯的尸体时,那些冰冷帮了他大忙。
所有人都会死。彼时身处泰拉的他无比冷静地告诉自己。
因此,没有牺牲无法接受。
因此,当卡里尔·洛哈尔斯最后一次忤逆他的神性后,雄狮在清点人数时却没有看见卢瑟的身影之时,他表现得非常平静。
直到现在,直到他于卡利班上亲眼看见卢瑟。
是混乱的时间在作祟吗?
雄狮扪心自问,他暗自希望这就是答案,但真相总是残酷异常——从小路尽头缓缓走来的卢瑟满头白发,苍老的像是一座被风吹雨打了数千年的石头雕像。
他的斗篷已经破损了,义肢的表面布满铁锈,关节处的重要部件甚至直接裸露在外。他的腰带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把动力短剑和一把连发枪。
这不是过去的卢瑟会采用的装扮,过去的秩序骑士团大导师卢瑟更应该穿着精心维护的动力甲,骑着战马于林间驰骋。他的盔甲一尘不染,动力剑安稳地待在鞘中,身后多半还跟着一支队伍,将骑士团的旗帜大肆挥舞.
而现在,雄狮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流浪汉在离他几米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真的是很久不见了,莱昂。”
雄狮朝他举起狮剑,完全不为所动,剑刃冷酷异常地指着卢瑟的脖颈。
卢瑟对此的回答是一个疲惫的微笑,他抬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那空荡的手中没有任何武装存在,但雄狮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手中剑刃不动如山。
“你是谁?”他冷冷地询问。
“卢瑟。”流浪汉顺从地回答。“大骑士团的一员,前任大导师。”
雄狮定定地看着他,数秒过去,他方才终于做下决定。狮剑低垂,他眯起眼睛,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不,你才不是,你已经被驱逐出去了。”
“我以为这个命令已经被你收回了.”
“暂时还没有。”雄狮说。“现在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卢瑟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雄狮的问题,反倒扔出了一句反问:“这里?”
雄狮皱起眉。
卢瑟叹了口气,他放下双手,换了个更为省力的站姿,但没有将斗篷放下去掩盖住自己的手,显得很是谨慎。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他问。
“卡利班。”
“答对了,但只对了一部分。”卢瑟不置可否地说。“这里不是你所熟悉的卡利班,莱昂——”
“——我知道。”
雄狮打断他,深刻的怒气从他和卢瑟相似的皱纹中迸发而出。说来古怪,但这些怒气并不是冲着卢瑟去的。而且,他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自然地将情绪显露过了。
“你想说这里是我们还没有杀死所有巨兽时的卡利班,对吗?我知道这件事。”
雄狮一边说,一边再度扬起狮剑,指向了那头躺在一旁毫无生机的野兽。他仍然显得愤怒,但语调却诡异地显得克制,似乎是不想产生误会。
卢瑟瞥它一眼,复杂的情绪一闪即逝。
“恐怕不只是这样,莱昂。在这个年代,杀死一头巨兽是只存在于神话与传说中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人做到过这项壮举.跟我来。”
他转过身,走向山林深处。雄狮固然烦躁,但还是跟了上去。徒留那头野兽的尸体留在原地,污浊的鲜血一点点地渗进了泥土之中。在黑暗中,有近似毒蛇吐信般的声音鬼祟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