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
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失下残唐。
——孔尚任《桃花扇》(节选)
李定国今年刚满十七岁,正是男儿成家立业的年龄,奈何老于刚被左良玉害死,他和此人虽只是一面之交,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公来说,大齐与明国势不两立,于私来说,他也要报仇,总之李定国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报效朝廷,如何踏平南明,于女色上并不上紧。
忽听见殷苏苏说出这话,不免骇然,少女褪去半截衣裳,含情脉脉。
李定国连忙阻止道:
“殷姑娘,我虽读书少,却知这婚姻大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定国的父母,早已死在陕西,殷苏苏的老爹,为了殷家清白——虽然殷苏苏还不曾为歹人玷污——为了自己前程富贵,要把女儿浸猪笼淹死。
这父母之命自然是没了。
“什么父母之命?我在饶州便听过,大齐百姓成婚,不必听从父母,也没什么媒妁之言。你,是不是嫌弃我······”
“绝无,”
李定国连忙摇头摆手,正犹豫该如何拒绝此女,忽听外面砰一声响,庙门被从人撞开。
李定国连忙持刀而立,护在殷苏苏身前,庙里闯进来三五个士兵,一身黑色铠甲,一看便是第四兵团的夜不收。
“哪儿来的点子?不要命了,半夜三更敢来老子地盘撒野!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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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沉,龟山大营,第四兵团中军大帐,传令兵不断进进出出,偌大的营帐内烛火照耀,亮若白昼。
一身白甲,身材魁梧的秦建勋,伏在狼藉不堪的桉几前,紧皱着眉头,忙着批阅纷乱如麻的塘报。
四周不时传出主官长长叹息声,两个亲兵持刀立在营帐门口,小心翼翼朝里边张望。
啪一声响,塘报被重重摔在桉几上,两个亲兵连忙把头缩回去,却听秦建勋忿忿道:
“要兵?本官哪里有兵给你?连预备营都给抽调朝鲜了!都问我要,我问谁要!”
不用看也知道,是徐州守将又在向中军大帐说要援兵,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份求援塘报了。
自从今年年初,第四兵团中军大营从徐州西移到武昌,秦建勋和他的主力驻扎长江西岸,淮河沿线的几处驻军,便隔三差五向他们的主官求援,又是要粮,又是要兵。
和王增斌的骑兵团扩军类似,第四兵团在过去三年时间,经过数轮募兵,军队从原先的一万五千人勐增至三万人,加上兵团所属辅兵、马兵、炮兵、农兵等各个兵种,截止太初三年,第四兵团驻守淮河、长江沿线的总兵力达到八万,可谓兵强马壮。
依托江汉平原数十万亩良田、荆襄商业、长江渔业供养,秦建勋他们在南方前线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惜,好景不长,去年武定皇帝东征朝鲜,抽调各地驻军增援,秦建勋派出五千精锐北上,增援朝鲜。
今年年初,东征军还没回来,荆襄一带叛乱再起,一支从陕西流窜过来的白莲余孽,在大齐统治最为薄弱的房县一带起事,他们裹挟民户,势力迅速壮大,几万乌合之众以郧阳为中心,威胁天心城。
第四兵团距离天心城最近,秦建勋抽调三千战兵北上平乱,如此三番五次抽调兵力,导致淮河长江防线兵力捉襟见肘,第四兵团不得进行不全面收缩,重点防御几座重要城市,几万亩良田拱手让给了明军。
秦建勋也不得不放弃了太上皇给他制定的,“人不犯我,我要犯人,人若烦我,我必杀人”的作战规划。
到了三四月份,随着粮草青黄不接,前线压力越来越大,淮河前线守将发现河对面的明军不断进出兵营,兵力增加了不少,看样子左良玉会有大动作。
见此情形,秦建勋立即向朝廷求援,希望太上皇能让北调的人马尽快南归,同时调派驻守山东、河南的第五兵团、第九兵团援军南下湖广,加强淮河长江防线,防止左良玉突然发动袭击。
奈何第四兵团求援塘报发出了好久,仍旧没有回应,太上皇正在库页岛和罗刹鬼纠缠不清,实在没有精力过问南方的事情。
倒是淮安、徐州等地的求援,一封接着一封发往武昌,这倒不是当地齐军守将胆怯,以淮安为例,原本驻守该地的一千五百战兵,被抽调五百人平定白莲教叛乱,今年夏天淮河暴涨,战兵还肩负着救灾的任务,无论如何,一千多人无法守住这座大城。
徐州的情况就更加糟糕了,那里是对阵南明的最前线,齐明双方几次岁币交割,都是在徐州城内进行。
左良玉因此将徐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明军在对岸集结八万人马,而镇守徐州的齐军,经过几番抽调后,不过区区三千人。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秦建勋现在所处的武昌大营,长江西岸齐军总兵兵力不过五千人,对面聚集起了十万明军,虽然其中有相当部分是流民和土匪,不过他们气势如虹,也不知道是谁给左良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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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催!催!只知道催!武昌现在更加凶险!本官向谁催去?来人!请洪训导官进来!”
亲兵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帐外传来沙哑的干笑声。
“哈哈哈,秦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第四兵团总训导官洪佑铨,一身儒雅装扮,扇着个大蒲扇,径直来到秦建勋身前。
洪佑铨抬头望见桉几上堆积的塘报,随手抽出一份,见封皮上写有徐州字样,便将塘报塞回去,又换一封拿出去,这封是从均州发来的。
“啊呀,是国舅爷发来的,老秦,你不看一看?”
“不看!”
秦建勋怒气冲冲,将手中剩下几封塘报重重扔在桉几上,总训导官使了个眼色,示意账内几位参谋亲兵先出去。
等众人退出大帐,秦建勋怒气未消:“无非是问武昌码头情形,问那些云贵楠木何时能运抵均州。”
洪佑铨从地上捡起金大久的塘报,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线,笑吟吟道:
“老秦,莫要置气,成国公到湖广,本就是来督造天心城营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建勋拍桉而起,一口川音,骂骂咧咧道:“个龟儿子的朝鲜棒子,仙人板板的,格老子都快断粮了,还急着修城,修城!修个锤子!打仗要紧还是修城要紧!”
洪训导官连忙上前两步,凑到秦建勋身前,示意他低声。
“老秦啊,莫乱说话!嫌自己命长不是!打仗要紧,天心城也要紧!”
他边说,边伸手在秦建勋后背上拍了拍,低声劝道:
“老秦啊,这金大久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他做过朝天官,往返北京汉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咱们私底下说一句,太上皇让他在湖广督造天心城,你以为只是建城啊,”
秦建勋脸上怒气渐渐消散,一脸疑惑望向他的搭档,洪佑铨左右看了一眼,贴着秦建勋耳边低声道:
“保不齐,是上头的意思。”
“上头的意思?”
“对,就是来监视咱们的。”
“监视?”秦建勋神色愈发茫然,“不是有监军和你们训导官吗?还有商会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