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
徐景发现那双浑浊的老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手一直看。
他下意识把长满肉茧的手食指收起。
“你们丘八,抢粮杀人,怎么不去死啊!”
老头将绳子一扯,山墙轰然倒塌,土坯砖头连带着灰尘和尸体,一股脑儿砸向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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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夜不收惊慌失措逃出村子,这时,后山的稻场上有喧哗的声音起来:
“个斑马的,把他捉着!……把他狗娘的打死!……把他吊起来!……”
一脸灰尘的徐景心有余悸,万韶却想要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咱们是来解救湖广百姓的,接下来还要解救江南百姓,你怕个锤子?!”
川兵万韶给同伴壮胆。
“解救他大爷!刚才差点砸死小爷!”
“有个训导官在就好了,只要把《齐朝田亩制度》讲一遍,包管不打咱们,森大人说,分地就灵。”
“走,先去看看。”
徐景还要咒骂,已经被川兵拉着手,朝稻场走去。
几十个村民在稻场边上一排杨柳树列下围集着,有人在骂,有人在打。
两人走上前去看时,原来这些老头老太婆抓住了一个刚刚脱下鸳鸯袄的明军,正用棍子乱打。
那明军躺在地上,一遍遍解释道:
“我系捞松,唔好打我!掉你老母!”一口粤语腔调改变不了他南方人的身份。
“你这南蛮子!杀了我们半村子人,还好老子躲得早,看你勺头日脑,还在扯谎!闹眼子!个斑马!脑壳劲儿水!——你昨天清早偷了我的猪。——你这身上的衣裳也是我的。——打!把他打死!……”
一群村民棍棒齐下,那广东兵很快七窍出血,哀嚎不止。
徐景万韶互看一眼,倒吸口凉气,要是刚才被这群藏着的村民撞见,两人也是凶多吉少。
万韶使了个眼色,徐景硬着头皮道:
“各位老少爷们,先停下手!我们是齐国皇帝派来的兵,是来救你们的。”
一群村民齐齐回头,杀气腾腾望向两人。
“个斑马的,揍他小舅子!他们是一伙的!丘八都不是好东西!”
雨点般的棍棒落在徐景身上。
万韶连忙脱下外面的长衫,露出里面齐军黑色制服。
“看,你们看!和他的不一样。”
徐景挥舞腰刀挡了几下,便被无数根棍棒打翻在地,他吃痛不过,摔倒在地站不起来。
“停!”
狂热的村民还在乱打。
“停下!”
棍棒终于停止攻击。
徐景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这时,一个族长模样的老者走出人群。
“你们真是武定皇帝的兵?”
万韶信誓旦旦道:“这还有假?我们是第六兵团的,刚过江,要去哨探左良玉。”
族长连忙上前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徐景,连连道歉。
“小老儿原是河南信阳人,打襄阳时,我在汉江边上造过盾车,后来信阳遭大水,武定皇帝安置咱信阳人到湖广过活,我带族人来了黄陂,分了地,三年不用交佃租。武定皇帝是咱信阳人的大救星啊·····”
老族长说到这里,呜呜大哭起来:“天杀的左良玉,天杀的明军,不问青红皂白,把咱村子抢光杀光,连孩子都不放过!”
万韶咬牙切齿,左良玉还是像从前那样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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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太上皇这次带几万大军南下,就是来给你们报仇的,”
老族长回忆起当年参与襄阳之战的场景,义愤填膺道:
“俺们要报仇,这位军爷,你说,俺怎么干?”
万韶犹豫不决。
村民们回到自家房屋中,一阵翻箱倒柜,捧出一碗碗糙米、干辣椒、窝窝头之类的吃食,举过头顶,站在两个齐军夜不收前。
万韶眼睛进了沙子。
“军爷,咱村最后一点口粮,给你们吃了,去杀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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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日清晨,过河哨探的斥候还没返回,齐明双方的炮兵便按捺不住,开始互相轰击。
部署在洪山的红夷大炮居高临下,昼夜不息炮击黄陂河北岸。
齐军则集中大口径野战炮,猛烈轰击江夏中和门和保安门(那里左良玉军运粮的通道),同时用神火飞鸦向洪山上的红衣大炮还击。
第六兵团所属的骑兵营三百骑,早早在河边摆出一字阵型,作为炮兵掩护,目的是希望吸引左良玉军渡河应战。
明军没什么准头,炮弹来得很高,在蒲刚等人头上拉着风远远飞到后边去了。
黄陂河上白烟阵阵,齐军火炮数量虽然不及对手,然而精度明显更胜一筹,经过半天互射,洪山上的明军炮击便明显减少。
二月十三日,对岸明军承受不住炮击代价,终于派出人马过河,意图驱赶或歼灭齐军炮兵。
第六兵团第一营随即派出战兵迎战。
五百名火铳手以散兵线进行,士兵们表情严肃,行动迅速,五名把总叫破嗓子地在旁边督促着。
从襄阳各地驱赶来的流民,则还在远处制造盾车和浮桥。
齐军炮兵将炮口转向黄陂河,开始从容不迫朝河面上的明军渡船炮击。
五百战兵分为薄薄的五个阵列,走在最前面的把总吕杨,他一面喊着,一面带着火铳手向前跑,队列越过缓坡,看见了河面密密麻麻的渔船。
在隆隆炮声中,可以看见,黄陂河在惨淡的白光中缥渺着,河水中漂浮着几艘被炮弹击中的渔船,正在缓缓下沉。
更多的船像是屁股着火的鸭子,拼命朝北岸游来,跟着鸭子后面的,是几条体型较大的沙船,纱船外面插满竹钉,有些地方还蒙着层牛皮。普通步兵炮对这种沙船杀伤有限。沙船上站着一群左良玉家丁,正用步弓射杀那些准备后退的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