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的阳光,从来就不在门外,而是在门里。
那之后,靳喜来就再也没有去过第一街区,他的父亲说的对,月都就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森林,每个人都是生活在里面的兽。
只不过,有的兽有翅膀,所以它们能享受阳光雨露。
有的兽没有翅膀,它们就只能在层层的枯叶下苟且生存,直到发烂发臭,成为那些黑色大树新的养分。
让人失望的是,他是后者。
也是在那一天,靳喜来发现月都最高的树是那棵叫咒术殿的树,但仅仅两个街区以外,这棵大树就被更多的树挡住了。
这四十年里,靳喜来有时候也会朝第一街区的方向看去,但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哪怕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棵大树有一个大大的树冠,有人告诉他,树冠里,是神们在生活。
现在,倒是印证了靳喜来的记忆没有错。
在这座黑色森林里,咒术殿就是那棵最高的黑色大树,确实有一个记忆中的树冠,现在他只要抬抬头就能看见。
树冠在这冬日最后的清冷里,依然高高耸立在云端,但没有了枝叶。
那一日,魔兽降临,带走了树冠的顶,也带走了那些阻碍他实现的树。
白色的哈气中,靳喜来在第四街区看着第一街区的咒术殿,现在他四十岁了,年幼时遇到的那人说的没错,树冠里,确实是神们在生活。
那是咒术殿的咒神殿,二十三座黄金铸造的神位就在那里熠熠生辉。
这一年里,靳喜来有时候会感谢那些魔兽,它们拉近了第一街区和第四街区的距离……两个街区的距离并不远。
但,也没什么用。
神殿被掀开,神也依然是神。
人在神座下,是看不到神座上的神的。
就像神座上的神也看不到神座下的人一样……
但靳喜来依然觉得那里住着的是神,因为如果那里的神是人的话,那他们这些神座下的人……可能就连人都不算了。
人想看到神,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站的比神还要高;第二,把神从神座上拉下来。
但这两个办法,靳喜来都无法做到。
他没有翅膀,永远不可能比神还要高。
至于把神从神座上拉下来……那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儿。
再次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气,靳喜来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要去第一街区,只有那里可以领到活下去的食物。
“兄弟,拿上这些食物,就准备走吧,”食物发放处的人对靳喜来说:“上面的神在开会,明天想走也走不了。”
靳喜来将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包裹着食物放在大衣里,哈着白气,搓着手:“魔兽又要来了吗?”
“不是魔兽,是冥王,”那人告诉靳喜来:“明天尤殿首要处决邪咒师冥月,比魔兽还厉害哩……说不定这咒术殿……哎……”
靳喜来找了一个角落蹲下,用体温热着怀里的食物,看着曾经看不见,现在看得见的大树:“终于是要塌了吗……”
“塌了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看到那些神们到底长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