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嘴里的茶都快品不出味道时,有靴底触地的声音从廊庑尽头由远及近。
她还是低估了尚芙蕖的宠眷。
攥着杯盏的纤指微微蜷起,梁思吟目光穿过霞光疏漏剔透如水的珠帘,带着几分迫切地朝外望去——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逆光而入,头上的草笠将原本面貌遮得严严实实,凌乱碎发杂草般从中钻出,是与身后的庄肃宫墙格格不入的疏狂。
“五叔!”
她提裙上前,眸底隐着晶莹。
要说梁家唯一看重她的,就是站在面前的梁宣。她如今会的用的,都是当年梁家五郎手把手教的。
注意到他袖下还缠着纱布,梁思吟心口揪起,“五叔,您这是怎么了?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什么了!”
没有半点第一次来做客的拘谨,梁五一撩长袍,席地而坐。
他没有回答,只沉声问了句,“阿吟,是你自己想进宫的吗?”
这个侄女是自己看着长大,内里什么性格再清楚不过。
梁思吟嘴唇白了白,摇头又点头,“五叔,梁氏需要一条新出路。”
只不过,她如今选的成了死胡同。
梁宣咬牙,“可他们分明答应过我的!不打你婚事的算盘!”
当年李代桃僵之计,他是存了死志的,临别前只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当时梁父等人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
要不是他捡回一条命,恐怕真到了地底下都不知道,自己代亲近之人受过,而亲近之人却出尔反尔!
这事梁思吟自是不知。
暮云沉沉,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五叔,我想知道您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梁宣扯开衣襟,袒露出靠近心口那道狰狞伤痕,丝毫不拘泥于礼节,“当年福大命大,落崖后还剩一口气,被一位老大夫救了回去,但因伤势太重,半死不活失忆了几年。”
他语气散漫,轻松将难以想象的凶险几句带过。
“恢复记忆后,我留下重金与谢书便离开了,不敢告知真实名姓,怕殃及池鱼。之后我第一时间回了梁家……”说到这里,梁宣笑了一声,“可他们压根就不认我。”
“打听到你和阿诵都在京兆后,我又赶了过来。没想到几年不见,阿诵就送了他亲叔叔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酒中下药。
他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没有戒心。
等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在后山兽圈里,迎面相对的是野兽锋利的獠牙。
“阿诵想要杀我,但这样的主意不可能是他一个想出来的……”他闭了闭眼,“所以,是兄长他们,他们想要我的命。”
“起初我只当是他们误解我心怀怨恨,又怕死而复生泄露当年计谋。但现在见到你,便明白此事或许另有原由。”
梁宣的亲生母亲出身北地,流着一半蛮族的血。
当年为主家所赐,纳为妾。
所以他出世后,并不得梁家喜爱。也不似其余梁氏子弟以计谋防身,反而握了刀,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梁思吟所处的境地,与他相似,也让他起了同病相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