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茉想打听的无外乎几位旧人的下落,至于虞家如何,她并不在意。
赵浔依言记录好年岁、名讳,以便核查,旋即指派两位心腹即刻前往萤州。
等安排妥当,他回至舆内,宽慰虞茉:“你的死讯一旦传开,纵是为了洗脱内宅争斗之嫌,虞家也需好生待你院中人,不必太过担忧。”
她眉心轻轻蹙起,带着一丝懊恼:“若温家能将人悉数接回去自是最好,可惜我先前自身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来牵线。”赵浔低声劝道,“病中当少生忧思。”
他嗓音中的笃定令虞茉安心不已,暂且摒弃愁绪,隔着纱窗打量起训练有素的侍从们。
拢共十二人,皆身骑高马呈两列随行,着玄色银纹劲装,腰间佩刀,比之队末押解货箱的镖师还似镖师。
虞茉道出心中疑虑:“我们当真像是商队么?”
闻言,赵浔抬眸,令她瞧清自己眼底的笑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便是如此,鱼儿方会上钩。”
淑妃入宫十八载,虽有心布局,却轻易施展不开。但“皇妃”身份何其尊贵,她的母家又远离京城,暗中便借她的名头行事,短短几年间,势力已是盘根错节。
然,势力多而杂,根基却不牢,更远远未及同心同德的地步。
尤其,太子微服南巡的消息不胫而走,可身为敌党,对赵浔行踪了如指掌的唯有几家。等“内情”传入开阳之地,仅剩模棱两可的几句。
正是疑虑丛生的关头,这时,混入一队真假难辨的林家商队,何尝不是将鱼饵撒入池塘?
接下来,只需静候敌方自乱阵脚即可。
虞茉转了转眼珠,了然:“所以,若是伪装得太相像,无法催化他们的猜忌。若是伪装得太不像,又无法名正言顺地深入腹地。”
“虞姑娘聪慧。”赵浔不吝夸赞道。
“咳。”她抿了抿唇,强压下得意,学着影视剧中豪迈抱拳,俏皮地说,“彼此彼此。”
见状,赵浔先是错愕一瞬,继而掩唇低低笑了起来,双肩甚至打着细颤。
虞茉:“……”
“姑娘真是——”
他艰难地吐字,“率真可爱。”
赵浔含笑的嗓音愈发清越,尾韵上扬,如同一把小小弯钩,钩得她无端晕红了脸。
“不许笑。”虞茉既羞且恼,跪坐起身,抬掌轻推他的肩。
以她的力量,自是撼动不了分毫。赵浔扬唇,因距离拉近,低沉语调像是紧紧贴着耳畔灌入,他告饶道:“好,不笑了。”
说罢,收敛了神情,扶着虞茉坐回榻上。
恰直几缕阳光自纱窗泻进,映照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中,光华流转,引人深陷。
虞茉心跳骤乱,慌忙捋了捋手边虎皮,转移话题道:“这马车倒还过得去。”
林氏一族家底雄厚,看似寻常的马车实则附有诸多巧思——舆内宽敞无比,纵能容纳成年男子直立行走,横能容纳五人并坐。靠枕、椅披动辄虎皮织制,暗格内更是别有洞天。
华贵程度,比之王公贵族也不遑多让,却只能博得她一句“过得去”。
赵浔眼底笑意未减,打趣道:“虞姑娘竟比公主还挑剔几分。”
却不知如何触怒了虞茉,她当即回瞪一眼,呛声:“何不去寻位不挑剔的公主来陪你演劳什子夫妻情深。”
“……”
他噎了噎,颇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温声解释,“我并无此意。”
虞茉偏过脸不愿再瞧他,嘟嘟囔囔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你是尚公主也好,封王侯也罢,都与我无关。”
末了,生怕气势上压不过人,遂又故作镇定地补充一句:“当然,我的事也统统与你无关。”
一番话极尽寒凉,令赵浔神色骤变。
尤其,当他渐渐明晰自己的心意,却因想沉溺一段时日,刻意避谈分离......
“桥归桥、路归路”,这六个字无异于当头棒喝,警醒赵浔的同时,也令他不甚光彩的私心无所遁形。
终有一别,
是他不愿分别。
见赵浔沉默良久,眉眼冷得似是淬了冰,虞茉心虚地咬了咬唇,开始反思:方才并未说什么重话,他为何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难不成,当真和哪位公主有牵扯?
她百思不得其解,倾身靠近,伸指戳了戳赵浔的面颊:“喂——”
赵浔闻声抬眸,眉尾轻轻挑起,目露询问。
虞茉被他纯良无害的一眼撩得心口发软,语气登时低了几分,嗔怪道:“我尚在病中,你不许欺负我。”
赵浔下意识应声,又后知后觉挪开她的指腹,改为握于手中:“我何时欺负过你?”
她理不直气也壮:“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却只给我清粥,这不是欺负是什么?还有,你居然拿我和旁的女子比较。”
“我明白了。”
这后一句方是症结所在。
赵浔顺着话问,“如何赔罪,能令姑娘消气?”
“我不曾生气。”虞茉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