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歪着脑袋,笑道:
“作甚?同年来了,吃你一粒梅子就要赶人,这以后传出去,你杨氏名声都让你糟践了。”
杨众气恼,压着声音道:
“你法孝直别和我装糊涂,你要是回使成功回来,我会不知道?那刘雄早就拉你上宴了,还会偷偷来我这里?我就这么说吧,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京都。你知道你违抗上令,死路一条啊。你赶紧走,我看在同年的份上不抓你。”
法正倒是被说笑了,他摇头道:
“老杨,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法正很伤心啊。”
却不想刚刚还有力的杨众脸一下子垮了,他苦着脸,哀叹:
“孝直,你莫害我。如今我杨氏是什么情况你法正还不知道吗?你来我这里我压根护不住你,这样我这里还有一金,你拿去做盘缠,算帮了咱了。”
说着,杨众将腰带藏的一枚金翻出,然后一把抓住法正的手,塞进了他的手掌里。
感受着金的重量,法正忽然一笑决定换个计划。
于是他悠悠对杨众道:
“老杨,咱送你一场富贵。”
……
却说法正入内后,徐晃和一干横撞将就候在一处林内巴望。
半天不见法正出来,有一人已经怀疑了,他对徐晃道:
“将军,那法正怕不是在里面反复了吧。”
说这话的是横撞将张绣。
徐晃看了一眼张绣,心里也是好笑。
这张绣自己也就是介休大战中投降的,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替本军怀疑起法正了。
但冲着张绣那句“将军”,徐晃没有挖苦此人,而是淡然道:
“小张,本将教你一点。要为将,自要有为将的气度和格局。如千般疑他,那先前就不用。而旦用了,你再疑又如何?所以,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张绣受教,然后不再多言,随大伙一起等待。
而徐晃边上的韩沂则若有所思,像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其实徐晃自己也不用笑话别人,实际上一开始张冲要让他护着法正入城的时候,他也是如那张绣一般怀疑。
甚至他还直言不讳说道:
“我看那法正是信不过的,要是让他入了城,反过来出首咱们,到时候咱们怎么过河?本来就没船,要是对面再严密防守,这河还如何过?”
但张冲只是给了徐晃一个眼神,徐晃就自己转变了口风。
却听这河东汉子又换了一副口吻:
“不过这人不可貌相,末将眼皮子浅看不得深,王上信这法正,咱就一定信。末将必然护着法正入城。”
想到这般对话,徐晃默默捏着长髯,对少年郎韩沂问道:
“如何?可学到了?”
韩沂正色作揖:
“将军好气度。”
徐晃摆摆手,不以为意:
“这都是小道,你要明白这将军可不是会厮杀就能为的。我知道你小子有点能耐,能杀人,但须知道,带兵打仗和复仇厮杀是两码事。”
说到这里徐晃颇为自矜:
“我徐晃少为吏就懂得人情,后入募从军习骑战之法,再转战中原,知山川形势。后从王上,历大小战无数,多少次尸山血海杀出,才为一军之将。所以你可明白,为将之艰否?”
韩沂这会已经有了崇拜色。
他这个年纪最是钦佩徐晃这样能打的武夫,所以此刻徐晃说什么,他都听得认真。
而徐晃这边反正等得无聊,索性就放开了说了:
“咱就说咱们武人的追求吧。有些武夫打仗就是为了钱,那东西是好,但你说要了那么多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反而多少好汉子都折在这上面了。”
然后他又道:
“你再说求美人,这美人吧……”
徐晃正待说,边上的张绣就已经义正言辞道:
“将军说得对,美人就是枯骨,是害英雄的温柔刀,我辈武人要离美人如离猛兽。”
徐晃噎了一下,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索然道:
“确实,美人误英雄,是得远离。”
他看到众人深以为然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又补了一句:
“但也不能当和洪水猛兽,适度就行,适度就行。”
话说到这里也就行了,没想到张绣好奇问道:
“将军,那多少是适量呢?”
这下子徐晃不吭声了,直接伸出了一根手指。
于是张绣恍然,颔首道:
“那下吏要节制了,……”
徐晃担心再说下去坏了自己风评,打断道:
“说到这武人志向,王上就曾有过一句。他说古今多少人物,陟罚臧否不一,甚至有些人物当年不过是小人,最近也被一些文人给翻出来又装点起来了。而难过的是,咱们武人也不掌握刀笔,所以这身后名多操之于那些文人手里。你说憋屈不。”
倒是张绣不以为然:
“这在咱们泰山军就不会,该如何就如何,那文人不也是咱们武人转的吗?不会乱写。”
徐晃倒是认同张绣的话,所以他道:
“所以啊,王上就曾说了,咱们泰山军武人不要总想着杀人,也不要总想着军功,那些东西按部就班都有的,但咱们数万武人中,却只有少部分人可以留名青史,在咱们泰山军的历史上留名。你们知道是哪些人吗?”
张绣等人皆摇头,然后就听徐晃道:
“那就是能稳定咱们黔首们生产秩序的,能捍卫我泰山军理想的,能将我黄天之志最终实现的。与这些大志向一比,那些富贵功名都是浮云。”
这里面,韩沂最是受益匪浅,他本就是浪荡成年,山野气足,杀人心有余,但救人心向少。
而现在听徐晃说到武人的更高理想,是为了他们黄天之志洒向人间,韩沂的心境顿时有点高了。
但琢磨着琢磨着,他又似乎觉得徐晃话里哪里不对。
哎,怎么这里就没有美人如浮云了?
却在这个时候,前头陕县门开了。
然后一支杂军从城内涌出,再然后他们就看到法正施然然立在人前,意气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