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住院楼的办公室里,除了门外的哀嚎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连城呆滞在原地,已经,汗流浃背。
几分钟之前,对讲机忽然接通,下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的报告:“主祭,大事不好了,有……”
再然后,信号便忽然断绝。
紧接着,便是一声震动整个时墟的恐怖巨响和轰鸣。
从窗户里向外看,门诊大楼的整个侧翼外墙都崩裂缝隙,而心腹下属所在的办公室,浓烟滚滚,尸骸狼藉。
什么鬼?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大事不好了,你倒是说啊!
出什么事情了?
可不论他在对讲机里怎么催促和发问,都再没有人回应了。
人都死光了吗?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
然后,就在这忽然之间,他便已经汗流浃背了,僵硬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结论:难道是,安全局打过来了?
这么快?
他们怎么突破时墟的界膜进来的?
不对啊,凭什么啊!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他们怎么敢冒着时墟在崖城中央爆裂的风险,强行从外部开启时墟啊?
况且,自己也没看到海州的超拔强者出现啊。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想要起身,赶往现场,可紧接着便又停滞在原地,冷汗淋漓:不行,倘若是安全局的人的话,那么现在的办公室就是个陷阱。
吸引自己自投罗网的陷阱!
好在住院楼内有污染隔离封锁,没有授权的外来者无法进入,这是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保护和凭依。
更何况还有上主所赐的大权在手,他未必是刀下鱼肉!
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的连城再度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之中那悬挂哀嚎的巨大肉瘤和无数面孔,心神大定。
很快,对讲机就再次响起了,带着哭腔。
是另一台备用机。
“主祭,主祭,不好了!”
因为躲在太平间里炮制天选者血魂来制作工具而逃过一劫的下属惊慌失措的汇报:“都死了,全都死了,除了我以外……”
“说重点!”连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谁干的,怎么弄的,多少人!”
“是……是后面来的一个外来者,他……”
“一个?”
连城的声音提高了,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只有一个?!”
“对,一个!老孔带人去解决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宰了,还把炸弹塞进老孔的肚子里……”
早已经陷入混乱的下属颠三倒四的汇报:“不对,还、还有那个姓谢的,他们可能……”
“好了,我知道了!”
连城不耐烦的打断,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一个人?
姑且不论孔叶白他们三个怎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个外来者手里,一个炸弹就把自己的班底,自己这么多下属,全都给报废掉了?
认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在搞笑吗?
那是什么炸弹啊!军队的燃素炸弹?还是里面掺了孽毒作料还是有放射性啊?!
废物!
都他妈的是一帮废物!!!
此刻明悟了事件先后的连城,除了安全局未曾到来的侥幸之外,已经彻底陷入了狂怒。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狗屎,竟然被一个炸弹给连锅端了?!
得亏自己还对他们寄予厚望。
曾经一个个拍着胸脯说为教团献上心脏,老子还不信,结果他妈的现在一个炸弹刚拉线,伱们心脏立马就献上来了是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信徒就算了,你们他妈的这帮狗屎不会也信为教团死了之后能上天国永享极乐吧?
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震怒、羞耻、后怕和惶恐,混杂在一起,连城的表情一阵阵的抽搐着,渐渐狰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说:“你去做好准备吧,今晚,放出二楼的灾兽。”
既然门诊楼已经不安全了,那就将那些碍事儿的家伙,全部都清洗掉!
计划已经即将成功。
上主之力也即将降临在这时墟之中,生根发芽,即将遍洒崖城和海州,值此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再出一丁点乱子了!
“可……可……”另一头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可是什么?”连城漠然反问:“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在下不敢,绝对不敢!”
下属惊恐回应:“这就遵命,遵命!”
通讯断绝。
死寂的室内,只剩下粗暴的喘息声。
连城冷冷的看着窗外的建筑,心思转动。
一个?
不对,绝对不止一个,背后应该还有那个姓谢的在调拨和参与。
那个该死的家伙……
倘若他想要搞事情的话,恐怕就会更加麻烦了。但暂时还不用担心,除非他疯了,否则绝对不敢靠近不死之症。
九孽之中,白馆对涡系天选者的钟爱众所周知。一旦照见白馆之影,终有一日,渴求生命本质和永存的天选者,都将走入无终常乐之馆中去。
无一例外!
此刻,在连城狠下决心之后,心情终于轻松了些许。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仪容。
只是,在这哀嚎遍布的死寂里,忽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敲门声。
如此刺耳,像是钢针一样,刺的连城心里阵阵发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便看到了仿佛溺死者一般肿胀腐烂的院长,遍布脓液的面孔之上,浮现出夸张的笑容,看着他。
连城挤出笑容:“什么事,院长?”
“出了点事情,大家,开个会。”
院长拍了拍手,于是,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走出来,遍布伤痕和畸变的面孔之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热情大笑。
自闪烁的灯光之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在笑容之间舞动着,勾勒出狰狞的弧度。
而最后所走出的,却是一张……预料之外的年轻面孔。
同样带着笑容。
却如此的和蔼可亲,满怀着亲和和温柔,令人心生赞叹和信任。
向着他,缓缓点头。
“为你介绍一下,这是刚刚经过钱主任引荐,最新加入我们传染科专项治疗组的新人。”
院长热情的向着身后招手,对新人说道:“他比你早来几个星期,也算是你的前辈,来来跟前辈打个招呼吧。”
“好的。”
季觉点头,回眸,望向了连城,热情的伸出了手来。
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莫名的窒息和心慌却在此刻骤然从连城的心头浮现,心惊肉跳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好像一花,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张无数血色和残灵簇拥之下永恒燃烧的骸骨之面。
但紧接着,一切幻觉仿佛又迅速消失了。
只剩下季觉伸出的手掌。
静静的等待。
毫无动摇,仿佛可以等到海枯石烂,磐石无转移。
直到连城终于回过神来了,手掌微微抽搐着,缓缓抬起。
可不等他伸出,那一只手,便已经热情的探出,将他的五指,握在了手中。
如此的热情,又是如此的,用力。
就像是液压钳向着即将施暴的对象致以最初的问候一般!
“你好啊,主祭。”
季觉的右手猛然一扯,将他向前拉出一步,热情的展开手臂,同他拥抱在一处,如此亲密的。就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倾诉,告诉他:
“下一个就是你。”
连城的表情瞬间僵硬,无法克制的,痉挛起来。
可季觉的手掌却终于松开了。
主动,后退了一步,完成问候之后,回到了院长的身旁。
看着他。
在瞬间的对视之中,两张僵硬或是平静的笑容之中,眼神各不相同。
怒火和震惊,冰冷与恶意。
无声流转。